邓舍的睡意顿时消失,他在密报上弹了两下,直觉地意识到,此事必与孛罗侵犯冀宁有关。他问李首生,说道:“对此份密报,你们通政司的分析是甚么?”通政司不但有收集情报的职责,更有分析情报的职责。
李首生答道:“臣等分析,此事必与孛罗帖木儿出军冀宁有关。”
“噢?”
“孛罗帖木儿前脚出军冀宁,王保保后脚即入大都。时间何其凑巧!又且,王保保是察罕之子,他去见搠思监,就等同是察罕去见搠思监。若无急事、大事,察罕专权地方,形同诸侯,又怎会去不远千里,去遣他的儿子夜见搠思监呢?而如今晋冀的大事,唯有孛罗帖木儿侵犯一事。
“再又,以往察罕与孛罗帖木儿也曾有过多次的交战,每次他们开战,都必然会有一方先去大都,走通门路,以此来取得一份有利己方的圣旨。综合以上各条推测,以臣料来,这一回,应该也是如此。”
“还有呢?”
“若臣等所料正确,则现在察罕定然是已经做好了与孛罗帖木儿开战的准备。孛罗帖木儿虽地狭,也是北地强军,若是察罕已然准备与他开战,势必难以兼顾我益都。如此,则他在高唐州厉兵秣马,其实不过是诈!”
“诈又如何?”
“若察罕果真为诈,则臣等分析以为,海东行院先前拟定的备战方略似乎也就可以因此而一改了。”
“如何改之?”
“海东行院的备战方略是以防御为主。而今,若察罕与孛罗帖木儿起战事,是为两虎相争。且主公又与孛罗帖木儿有约。以臣等之见,我军应该趁机西取。综合高唐、济宁等处的情报。察罕部署在前线的军队多数集中在高唐等地,相比之下,济宁实际空虚。若察罕与孛罗帖木儿无战事,则济宁后有河南、晋冀可为倚仗;如今若察罕与孛罗帖木儿起战事,则济宁必然就会陷入无援。臣等分析认为,不需人多,两万人足以取之。”
“此两万人从何而来?”
“半数可从泰安、济南前线调出;半数可从益都骑兵中出。”
如果察罕真的无意与益都开战,那么前线的防御力量就不用太多,完全可以抽调出来一部分,奇袭济宁。邓舍沉吟,说道:“事关重大,不可急促。有关高唐州、济宁路等地内部军事虚实的情报,你可带来了么?”
李首生从袖中取出一叠文书,仍然由随从转交给邓舍。
邓舍略看了一看,说道:“先放在我这里。待我细细看来。”想来想去,只因为王保保现身大都、去见搠思监,便就把整盘的战略部署改变,似乎稍嫌贸然,有些冒失。邓舍起身,负手,在室内踱步,再三思忖。
“主公?”
“玛乐格在密报上说,他与搠思监府上的门子很熟悉。回文发给他,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通过那个门子,把王保保夜见搠思监、他两人说话的内容给我侦悉明白!此事若成,告诉他,就说我必不吝高封厚赏!”
不知怎的,也许是因为才从似睡非睡中醒来,也许是因为近日来操劳过度,邓舍忽然有一点敏感。或许,也可称之为“疑神疑鬼”。
他隐隐地觉得,王保保长驱千里,夜见搠思监,肯定不会是只为了取得一份有利察罕的圣旨这么简单。正如李首生所言,以前察罕与孛罗帖木儿交战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多次遣人前去大都走门路、寻求圣旨以为支援,却就从来没见有派过王保保,而这一次,便就遣派了王保保亲去呢?
此中必有玄虚。但到底玄虚为何?却也是难以猜测。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份密报确实很有价值。至少,可以使得海东由此对察罕的真正战略部署能够做出一些推断。如果,玛乐格再能将王保保与搠思监两人的谈话内容探知清楚,那么,这份密报的价值就更直线上升,甚而言之,说是不可估量,也不为过誉。邓舍有今生后世的经验,深知情报之重要。没准儿,也许会成为决定将来与察罕一战的成败关键。
李首生恭声接令。
邓舍想了一下,加重语气,又说道:“若玛乐格处银钱不足,可从燕王府直接拨钱与他。若其手下不足,就立即从通政司再调集好手,给他派去。我刚才说,要玛乐格‘不惜一切代价’,你懂得这是甚么意思么?”
李首生抬起头,面沉如水,说道:“臣懂得。”
不惜银钱,不计牺牲,不怕暴露。邓舍微微颔首,说道:“你去吧。”
李首生行个军礼,转过身,大步出房,很快,身影就没入了夜色之中。要说他如今算是文臣了,不该行军礼。究竟他本为上马贼的老人,到了重要的时刻,不免会被激发起了昂扬斗志,下意识地就把军礼行出来了。
室内只剩下了邓舍。
他倦意全无,一个人在室内转了几圈,自案几上取了海东行院拟定的战略方案,一手端起烛台,来到一副高悬在墙壁上的地图之前。这份地图很大,足足占了有半面墙壁的面积,正是益都及周边图。上边山川起伏,城池星罗。比例很大,精确到了县、村的地步。在一些较大城池的旁边,还有细小的笔迹,注有此地戍卫军若干以及将校谁人等等的详细内容。
虽然隐约感觉到了战局可能会出现变化,但是在没有得到准确的情报之前,邓舍却还是不会就改变海东行院既定的部署。反正也睡不着,便就索性再来研究一下。如果局势真的出现了变动,也好能即刻做出反应。
看着这幅巨大的地图,邓舍秉烛夜观。想象着待战事起时,敌我双方成千上万的悍卒、勇将,或围城、或奔袭、或纠缠野战;或守御、或穿插、或决战平原。似有一股惊动天地的喊杀声,从地图上扑面而出。恍惚间,日升日落,风云变色,那连绵的群山、那屹立的城池,那咆哮的河水,那广阔的旷野,都活了过来,栩栩如生,把他的精气神全都吞噬了里去。
邓舍全神贯注,模拟推演。
时而,他为守方;时而,他为攻方。时而,他是海东燕王;时而,他似乎又化身为了晋冀察罕。用军之道,虽然危险,走差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但是若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却又自会感到一种博大精深、变化不穷。
自古名将,争锋沙场。当经过斗智斗勇,最终艰苦战胜强敌的那一刻,既轻松、又舒畅。就好像文豪做出了一篇花团锦簇的好文章,又好像一件渴望已久的宝物忽然被得到。这是一种满足,没有经历过的不能了解。
因为太过入神,邓舍连手中的烛台倾斜都没有注意到。蜡油滴落,积满了烛台,又流到他的手上,他还是半点感觉也无。
他想道:“若是察罕来犯,海东行院拟定的部署已然足可以应付。但是,如果他因为得到了元廷的支持,后顾无忧,乃至与孛罗的交战演变激烈,我军又该如何动作,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而又若他虽然与孛罗开战,实际上却没有扩大战事的意思,只想打个局部战而已。那么,我海东又能否推波助澜?”
一支葱葱玉手,从他的手上接过了烛台。一个妩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哎呀,蜡油都滴到殿下的手上了。不疼么?”
邓舍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团温润贴上了他的皮肤,随即,又有一点柔软探出,在上边灵活地****。脂香缭绕。他转头去看,却见是个裙装的女子,正半跪在他的脚边,低了下头,将嘴凑在他的手上,帮他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