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隔沂、泗对望?”
“正是。”
沂水和泗水一个从西北而来,流向东南;一个从西南而来,流向东北。在兖州交汇,形成了一个十字。庆千兴、傅友德部驻扎在两水的南岸,杨万虎部驻扎在两水的北岸。所以这人说“两军隔沂、泗对望”。
为什么说兖州难以攻打呢?又为什么益都千方百计想要调兖州守军出城,而不愿意直接进攻呢?除了因为兖州城池坚固、守军精锐的原因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兖州地处河流交汇的地带,实在易守难攻。
别的姑且不说,兵法里有一个说法:侧水侧敌,是为死地。何为“侧水侧敌”?一边是河水,一边是敌人。中间地带太过狭窄,不利展开阵型,这就是死地。而兖州城外的地形,刚好便是非常地符合这个说法。
如果说,只有沂水、泗水这两条河水倒也罢了。还称不上“侧水侧敌”,可以避开。就像是现在这样,杨万虎驻在两水交汇口的北边,庆千兴、傅友德驻在两水交汇口的南边,只要选择扎营的地点合适,完全便可以躲开这两条河水。但是,却有一个麻烦。兖州城外不止有这两条河水。
兖州的西北边,还有一条洸水流过。如此一来,就等同是三水纵横。无论怎么避,最多都是只能避开两条河水,想要将三条河水全部皆避开,没有可能。除非是不在城北扎营。但是,围城、围城,空开城北的全部,就形同是把一半的城墙都弃之不管了,那还能叫围城么?所以说,城北还不能不管。杨万虎现今的扎营位置,就是标准的“侧水侧敌”。
他的下边是兖州城,上边是洸水。中间可供腾挪的地方不到二三十里。这也是为什么李和尚带的五千人是去与庆千兴、傅友德会合,而不是去和只有两千人的杨万虎会合。
王保保跟随李察罕征战已久,对这样的地形一目了然。因此,听了那人说后,当即就明白了海东围城军队所面临的困境是什么,也对海东为何这样排兵布阵了然在胸。他说道:“如此说来,若是贼军攻城,其所会选定的主攻地点定是为兖州城南无疑了。”
“不错。”
“兖州是我济宁路的咽喉要地,虽然贺宗哲不慎中计,先败一阵,导致城内士气低迷。但是,既然贼军去围,我军还是一定要去救援的。诸位,针对此战,针对此次我军即将救援兖州之战,有何良策?请尽管讲来。”
赵恒年约四十,生的仙风道骨,留了一部的好胡须,飘然潇洒。不过,大约是从小养成的,他却有个毛病,喜欢挤眼。说话的时候挤,想事情的时候也挤,而且挤得更加厉害。本来挺俊朗的一个人,因为了这个毛病,未免美中不足。这会儿,他随从王保保,也是在地图前边站着,一手抚须,一边观看地图,同时不停地挤眼,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将军,以卑职看来,益都贼军的布阵,似乎不单是隔水相望这么简单也。”
“噢?先生有何高见?”王保保傲气归傲气,虎父无犬子,礼贤下士这一点,跟着李察罕学会了有七八成,对饱学之士,他也还是很尊敬的。
“将军你看,城北杨万虎、城南庆千兴、傅友德。杨万虎后头是宁阳,上边是汶上。现在,还多了一个李和尚,正在沿水而下,去与庆千兴、傅友德会师。这个阵势?……,小邓是想踢蹴鞠也。”
“踢蹴鞠?”
室内诸人皆茫然不解。王保保也是一头雾水,问道:“先生何出此言?‘踢蹴鞠’是什么意思?”
“杨万虎与庆千兴、傅友德夹河相望。主力在庆千兴那边,而城北的杨万虎部则军马不多,且深陷‘侧水侧敌’的死地之险。卑职想请问将军,如果将军驰援兖州,会从何处下手?”
“当然是先取杨万虎!”
“然也。先取弱者,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将军请看,杨万虎部虽弱,东边有宁阳、北边有汶上,相距皆不足六十里。如果杨万虎部遇敌,那么甚至不需要庆千兴、傅友德部帮忙,只这两座城中便可当时凑出至少两千援军,朝发夕至。将军去打杨万虎,我军也要先过河。
“当其时也,我军已经过河,与杨万虎部挤在区区数十里宽度的一片区域之中,而宁阳和汶上的红巾援军又忽至洸水北岸。到那个时候,‘侧水侧敌’的,怕就不是杨万虎部,而是我军驰援兖州的军马了也。”
“先生的意思是说?”
“若把宁阳、汶上与杨万虎,以及庆千兴、傅友德与李和尚比作是踢球之人,那么我军就是被踢的‘球’。当我军去打杨万虎时,会被宁阳、汶上踢。”赵恒微微停顿,用力地挤了几下眼,接着往下说道:“而若我军不打杨万虎,即使冒险去打庆千兴时,也一样会被后续的李和尚踢。”
室内诸人皆面面相觑,有人说道:“先生的这个说法,……,嘿嘿,倒也新奇。”王保保蹙起眉头,若有所思,道:“以先生所言,围兖州的军队其实并不是以攻城为目的,而仍旧是想故技重施,依然‘围城打援’?”
“估计是这样的。”
“那我军该如何应对?”
赵恒挤眼挤得更厉害了,他寻思良久,说道:“方今之策,唯有一计。”
“什么计?”
“不援兖州,先复汶上、宁阳。”
“先复汶上、宁阳?”
“断围城贼军的侧翼,使我军不必有后顾之忧,随后大举驰援兖州。再先取杨万虎,后寻庆千兴、傅友德、李和尚在城南决战!”
……
巨野城里,王保保与诸将集思广益,谋救兖州。
益都城内,也有一人,这日来入燕王府中,给邓舍献上了一策。有分教:此策一出石破天惊。邓舍的本意只是先取济宁,但在听了此人此策后,却甚有可能会将此一场局部的战争发展演变成为与察罕的全线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