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县东五里处,有个巨野泽。
在先秦时,巨野泽很大。“东西百里,南北三百里”。秦末,昌邑人彭越在此为群盗。晋时,桓温伐燕,遣将凿巨野泽三百里,引汶水合清水,引舟自济入黄河。刘裕伐秦,亦遣将开巨野泽入河,进据滑台。
不过,自隋朝以后,“济流枯竭,巨野渐微”。十几年前,黄河决堤,冲荡之下,把巨野泽也给“决”了。本就“渐微”,又被黄河冲开了口岸,遂逐渐“涸为平陆”。尽管还有些余泽,但也已难成为巨野城的屏障了。
总而言之,巨野四面无险,地势大体平坦,有利大部队行军,更有利骑兵纵横。为争取时间,不给王保保整治防御的机会,益都骑兵之主力在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后,便在赵过的率领下,继续行军,直扑巨野城池。
从济州河到巨野,只有二百多里地。一日一夜可到。
对巨野敌军的分布情形,赵过早就通过细作探查明白。王保保分军四处,城东巨野泽屯驻有两千东平军;城西北广野亭,屯驻有两千曹州军;城南咸亭,屯驻有两千单州军。另外,自率河南军主力万余人驻巨野城内。
巨野城不是很大,两万多的军队驻扎部下,因而分兵四处。
所谓“东平军”、“曹州军”、“单州军”都是应王保保军令而赶来巨野的各州之地方部队。既为地方部队,都是由土著组建而出,并非野战军,战斗力自然不是很强。其中最强的,大约当数“曹州军”了。
曹州风俗尚武,其地之民“性强悍,负义气”,“遇事敢为”。
唐末,山东、河南大旱,曹州旱情尤重,赤地千里,民不聊生,衙门不思救灾,反照样催粮催款,急如星火。当地百姓走投无路,“翻却曹州天下反”。王仙芝、黄巢从这里起兵,率领曹州子弟,南下广州、西取长安,转战十二省,行程数万里,浴血奋战十年之久。惊天动地、气壮山河,给唐王朝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可见曹州人的强悍能战。
既取巨野,这几路的元军便不可不顾。
曹州军和单州军倒也还罢了,一处西北、一处城南,暂时不用多管。而城东的东平军却正当益都骑兵的前进方向上,必须先要歼灭。
赵过思来想去,在诸将中再三挑选,仍旧还是决定选用柳三,再补充给了他数百骑,连其本部,总计合有千骑,作为前锋先发,限定两日内,必须要占领巨野泽。
柳三临行前,赵过交代说过:“三郎,你机智有勇。先、先前收复济南之战,你用两百骑独挡敌精卒数千,为我军打下济南立下了赫赫奇功,你、你也因此而声威远震。
“这一番‘暗取巨野’,上午时候,你又用五百骑攻陷开河,是、是再立下头功。本将任你为先锋,你此去巨野泽,面、面对的敌人是两千东平军。巨野泽距离巨野城只有数里,你若能奔袭成功,将、将敌速歼,便速歼之。若敌人有备,不、不能速歼,你也不必急於求成,但、但能把巨野城中之敌引出,等我主力掩袭,仍、仍为奇功一件。可记住了么?”
“记住了。”
柳三此次的任务,不止是歼敌,更主要的是诱敌。
“此、此外,单州军和曹州军分在城西北与城南,和、和东平军是掎角之势。你奔袭东平军,消息传出后,这、这两路军马也很有可能会去驰援。对单州军,你不必在意,他们定无我军精锐;但、但是曹州军,虽不是鞑子的主力,却、却也万万不可小觑。……,如果,敌、敌人的河南军、曹州军、单州军都去援助东平军的话,你、你可知道该如何行事?”
“若真是如此,末将会收缩阵型,且战且退。以引诱鞑子追击。”
“甚、甚好!但是有一点你且牢记:诱敌的时候,不、不要往东边来。无论是鞑子出了多少军马,你都朝北边去。”
“朝北边去?可是我军的主力若去巨野,不是得从东边而来么?”换而言之,赵过带的大部队是从东边往巨野去的,为何要把元军诱往北去?
赵过笑了笑,说道:“你、你若往东来,鞑子定有警惕,或会因怕我军设伏而不敢追至。故、故此,本将令你往北边去。”
“大人的意思是?”
“你、你不要多问,按计行事便是。”
“喏!”
待柳三带队离去,赵过叫来了佟生养,与之附耳低语两句。佟生养先是愕然,继而欢喜,心领神会地抱了抱拳,带了两千人,悄悄地离开主力自去。等这两路人马先后去远,赵过这才令主力继续前行,奔向巨野。
却说柳三。
他带了千骑,人皆双马,马歇人不歇,日夜不停,突袭巨野泽。
一路上,遇到村野,都绕开而过;逢上寨子,也避而不打。长驱两百里地,在次日一早,进至了巨野泽东十里处。他这一路行来,也不知引起了多少路人的惊骇;更不知给沿途村寨惹来了多少的鸡飞狗跳。
不止柳三这一路,胡忠、高延世也给济宁各地造成了震动。就好像大梦初醒似的,一拨拨告急信使分从各处涌现,紧急朝向巨野飞驰。
“红贼过河,突然出现在济宁路的北边。”
“红贼突袭开河站。守卒不敌众,被尽数全歼。”
“贼军兵分三路。一路向西北,奔向郓城。一路往东南,径去嘉祥。”
“红贼又分出先锋千人,正日以继夜,向巨野而来!其后还有主力近万。”
“贼军前锋已将至巨野泽。贼军主力紧随在五十里后。”
“红贼驻军巨野泽东十里。前线已经开始交战。”
“济宁危险!巨野危险!”
军报递入巨野城中,王保保大惊失色。
“父亲大人的军文才来,令俺防红贼从汶上、山阳湖两面进军,还没来得及布置,万没料到红贼已然过河!”王保保疾步下到堂上,劈手抓住了一个来报讯的信使,厉声问道,“红贼带军的主将何人?兵马几许?”
“红贼先锋千骑,观其旗号是柳三。主力大队七八千人,主将是赵过。又有佟字旗、胡字旗、高字旗。”
“去郓城的是何人带军?去嘉祥的又是何人带军?”
“此两路军马都没有打旗帜,不知带军将校是谁。”
胡忠和高延世不打旗帜,是为了给王保保一个“虚实莫测”的印象。他两人连同佟生养的大旗,现在都还在中军,随赵过一起行军。
军情紧急,赵恒等人也尽皆失色。
赵恒上前两步,抓住王保保的披风,仓促说道:“少主!事急矣。红贼前锋已至巨野泽,离我城不足一舍之地。还请少主,快快定下御敌之策。”
王保保偷觑堂上诸将,见都是汗流股战,忽然醒悟,不动声色地放开了信使的衣襟,先不回答赵恒,而是放慢脚步,在堂上负手徐踱。转了两圈,回到信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个情报,你送来的很及时。不错,不错。来人,赏银一盘。……,你且退下,先去歇息吧。”
信使退下。
时当上午,堂外阳光明媚。王保保哈哈大笑。
“今军情紧急如火,贼军已近在眼前。不知少主为何发笑?”
“俺笑红贼无谋。”
“啊?”
敌人都杀到眼前了,居然还说敌人无谋?
王保保不慌不忙,给诸将分析,说道:“综合情报,红贼过河之军至多万人,且皆为骑兵。诚然,我济宁路地势平缓,的确是很适合骑兵行动。但是,红贼却忘了,我有坚城可以倚仗。奔袭用骑,攻坚则步。没有步卒,即使前来的骑兵再多,又能奈我何?贼子无谋至此,俺怎不发笑?”
诸将皆道:“是,是。”面色稍和。
王保保又是一阵大笑。
“虽说贼子无谋,但毕竟已然兵临城下。少主不思怎么御敌,为何又再度发笑?”
“俺笑红贼自投死路。”
“此话怎讲?”
“贼军所来者,不过万骑。而我军仅仅在巨野城内便有万余精卒,加上城外各地的驻军,两万余人。是我不但有坚城可为依赖,并且我军多而敌军少。又且,巨野地处三州交汇的地带,只要俺一道军令传出,不说济州的军队可迅速撤回,便是曹州、东平路等地,也立刻能有援军派来。只要我军将红贼的退路切断,他们这万骑,难道不就是为自投死路么?”
“少主所言甚是。”诸人渐去惊惶。
王保保负手踱步,没走两步,又是一阵大笑。
“少主又因何而笑?”
“俺笑红贼此番犯我济宁的战事,开头看似声势浩大,连克我宁阳、汶上、兖州等城,现如今,却很有可能不得不中道而阻,铩羽败归。我军大胜在望,俺怎能不笑。”
“纵然贼军过河的万骑不在话下,不会给咱们带来太大的危险。但是兖州等城现在皆为红贼所控制,取之不易,少主却为何说我军大胜在望?”
“过河来的万骑贼军,想来定是益都红贼精锐中的精锐。只要我军能将之全歼,就等若杀光了红贼的精锐。受此打击,试问,兖州、宁阳、汶上等地的红贼,怎么还会有斗志?我军挟胜之威,再接再厉,取城定易如反掌观纹!”
“少主英明!”诸将皆闻言大喜。
“传俺军令,命巨野泽的东平军凭险守御,务必把来敌拖住。再令曹州军、单州军分从南、北出击,断其后路、并阻挡贼军主力。本将要亲带河南军,先把这股贼骑包围消灭。”
吹得再大,也只是言语动人;若想要稳住士气,非得有实战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