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忠脑子转的快一点,首先大声说道:“此战不烦大人担忧,末将等但恐陆、宋走脱而已。”“陆、宋”,即陆聚、宋兴祖。徐州的两个守将。
姓程的幕僚转目去看杨万虎、高延世、傅友德,三人亦反应了过来,齐声说道:“前已有大人、潘先生的运筹帷幄、妙计无双,后若还不能克城获胜,便不用主公、大人罪责,首先俺们自己也都觉得无颜!请先生回复大人,此战必胜!”
“如此甚好。杨将军,你适才与诸位将军说,此次夺取徐州之战,不用多讲,料来也应知道有多重要。这句话说的极好。但是,请恕在下啰嗦,还是要说上一句。”
“先生请讲。”
“诸位将军此番携精锐之军,负主公、大人之殷殷厚望,南渡黄河,东取徐州,实在是意义非凡。此战若胜,则不止可确保我山东之安稳,最要紧的,且可打开南下之通道。如能成功占取徐州,那么从此之后,我海东虎贲便何止威震河北,更且扬名河南了,并且西进、北上、南下也随意自如了!山东乃四战之地,固步自封者亡,开疆拓土者王。我海东日后之成就,此时全都在诸位将军的身上了!切记切记,此战务必要胜。”
不远处旌旗如林,五千南下的海东勇士队如长龙,铠甲耀日,士气高昂。头顶上烈日当空,万里无云。东边远处,萧县城垣隐隐。诸将转过头,极目远望,似乎穿过萧县,看到了数十里外的徐州城。
他们齐声应道:“海东雄师,战则必胜!”
……
徐州城里,陆聚、宋兴祖得知了燕军南下的消息。
说也奇怪,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特别是在知道了燕军已至萧县后,陆聚倒也罢了,宋兴祖却是不惊反喜。他问探马:“来的燕军有多少人?”
“马步两军加在一起,大约五千人上下。”
“才五千人?”
“除此之外,微山湖一带也出现了有燕军活动。”
“多少人?”
“较之萧县方向的燕军较多,大约万余人。”
“万余人?”
“是。不过据小人观察,这一路的燕军似乎并非精锐,很多都是民军。”
宋兴祖做出了判断:“听说因为单州之战的缘故,益都已经把所有的精锐都尽数发去了济宁路。从微山湖来的这一路燕军,定是杂牌。也就是说,来打我徐州的燕军主力只有从萧县方向而来的区区五千人。”
他不屑一顾,哈哈大笑,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叉腰,接着说道:“想当年脱脱取徐州,动用的军马何止十万!且当时芝麻李、赵君用等因是新得徐州不久,手下并无精兵良将,尽是裹挟的一些无知愚民仓促成军与战。绕是如此,脱脱攻下徐州尚且费了不少的周折。……,何况今日!”
在室内走了几步,他冷哼说道:“只有五千人,就想攻下俺的徐州城?久闻海东燕王虽然年少,却也堪称河北英雄。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太也叫俺失望。”
陆聚也在边儿上,他低头寻思片刻,询问探马:“可探得了燕军主将谁人?”
“从微山湖来的燕军主将,一个姓郑,一个姓黄。从萧县来的燕军主将,一个杨万虎、一个胡忠,此外又有高延世、傅友德等。”
陆聚闻言,顿时面色微变,不由霍然起身。
宋兴祖注意到了他的色变,笑道:“陆大人,为何惊惶啊?”
虽是笑问,语气里却带着点嘲笑。须知,他与陆聚本就不是一系的。陆聚任职蒙元枢密同知,他则是张士诚麾下元帅,尽管同守一城,但平时里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却很是不少。
故此,一见陆聚色变,他就忍不住开口挖苦。
陆聚顾不上宋兴祖的嘲讽,面色严肃地说道:“元帅不可大意!”
“此话怎讲?”
“杨、胡、高、傅,皆海东名将。军至五千人,慎毋轻之!”
燕军主力只有五千人,这是已经确定的事情。
但是对这一件确定的事情,陆、宋两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反应。一个是极其重视,乃至色变,说“军至五千人”,居然有五千人这么多;一个却是极其轻视,蔑视大笑,说“区区五千人”,居然只有五千人这么少。
其中意思,颇可玩味。
“兵法云:‘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从单州到徐州何止五十里,他们急行军至此,路上又横渡黄河,等来至我徐州城下,不用说,士卒们必定早已疲惫不堪,纵是精锐,即便名将,又如何能当我一击?……,大人平时自诩熟读兵法,知战阵,怎么却连以逸待劳的道理都不知道?”
“话不是这样说。”
宋兴祖打断了陆聚,说道:“大人请容俺把话说完。”
“……,请说。”
“适才俺之所言,只是第一。其次,据报单州之战还没结束,燕军虽胜,但城池却仍然还在阎思孝等人的手中。在这个时刻,燕军不思再接再厉,争取一举克城,反而却主动分兵,遣派精锐千里迢迢地来取我徐州,此是‘为利而战’,见猎心喜,是为兵家大忌。后有单州未拔,前有我坚城为阻;深入淮泗,是为客军;已然南渡黄河,后退无路。……,燕军有此数弊,反过来,却都是对我军的大利。试问大人,形势对我军已然有利至此,你还有何忧惧?”
“宋元帅,……。”
“大人不必再多说了!”宋兴祖横眉立目,叫道,“你若是胆怯惧敌,俺也不求你。等燕军到后,便请大人壁上观,看本将破敌就是。”
“宋元帅!”
“哈哈。不过陆大人,等到俺破敌之后,这件大功,你却也是没半点份儿了。到那时候,你可千万不要眼红。”
他们对话的所在是在宋兴祖的营中,说完了这句话,宋兴祖不等陆聚再说,一挥手,说道:“大人请回吧。鏖战在即,恕俺不能远送。”撩起衣袍,当先走出,他的随从们亦紧随出去。
偌大个中军将帐里,只留下了陆聚一人,站在空荡荡的帐内,面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