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继勋正色说道:“如主公适才所言,徐州得来不易,且又干系到我海东日后的发展,所以,臣有一言想对主公说。”
“请讲。”
“在安徐之策上万万不可轻忽!”
“正要听先生高见。”
“安徐之策,在臣看来,不外乎两条而已。”
“哪两条?”
“一条在人,一条在军。”
“请先生细说。”
“所谓‘在人’,又分两条。一则,安抚降官儿;二来,派驻新官儿。安抚这一条,主公已经做得非常好了。接下来需要做的,便也正如捷报上所言,确实需要尽快选拣英俊,在最短的时间内进驻徐、宿。”
“嗯。”
“不知主公对此,对这一条可已有定见了么?”
“安抚徐州,也就是治理徐州,而不管安抚、还是治理,归根到底都还是得需要人去做。……,对这个人选,在适才等先生来的时候,我倒是趁空做了一点初步的考虑。”
邓舍说的也口渴了,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看了一看洪继勋,却把话头停下,不肯直接说出他心目中的“安徐”人选是谁,而是笑着问道:“以先生看来,该派谁去最为合适?”
洪继勋既然向邓舍问出了这个问题,当然是他已经有了人选,见邓舍不肯直接说出,他却也不肯直接说出,摇着折扇,悠然一笑,说道:“臣心中有一人,最为合适派去徐州。只是不知与主公所想之人是否一样?……,要不然这样,你我都先不说,在案几上各写一字,如何?”
“好!”
邓舍、洪继勋各自伸出手指,蘸了茶水,分别在案几上写上一字。
写完了,邓舍先去看洪继勋写的,在他写了一个“木”字,不由大笑,拉住了他的手,说道:“先生所见,正与我同!”洪继勋抽回手,也去看邓舍写的,却见邓舍写了一个“杨”字。
“木”者,为“杨”之边。两个人说的确实是同一个人,却是谁人?不是别人,正是杨行健。
杨行健为人刚正庄严,又有智谋,且更为重要的是他有足够的胆色。
年前益都之战,他因亲上城楼督战,被冷箭射掉了半个耳朵,却半步不肯稍移,直到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为止;与杨万虎同守济南,尽管迎对王保保等的数万强军,却丝毫没有畏惧,以文臣之身,支援城上守战之余,又乘小轿安抚城内,不使生乱,前后所立功劳非浅。
遍数目前在益都的海东群臣,的确没有比他更合适去徐、宿二州的了。
“杨自强正当盛年,精力旺盛,历任地方,娴熟政务;又先后历经过济南等战,是见识过大场面的。并且,他虽然为人性子刚正,却又并非一味的刚强,颇知进退之术。又因了在济南等战中的卓异表现,且还深得军中诸将敬重。有他去坐镇徐、宿两州,臣敢担保,主公必能高枕无忧。”
“待到明日朝会上,我便会将此议提出,再听听群臣的意见。若是无人反对,明天就下旨意,调他改任徐州知府、兼知宿州。并即日就启程前去上任。”
“安抚好了徐州的降官儿,又有了杨行健去接任地方。这徐、宿两州的内政便算是十全十美了。”
“先生提出了两条。请接着说第二条。”
“第二条,‘军’。徐、宿当百战要道,西有河南察罕军,南边有金陵吴国公,东南是浙西张士诚,而西南则又是安丰朝廷。此实为衔接我山东与江南的要地!可以预见,在不远的将来,也许是张士诚、或者是察罕军,甚至吴国公、乃至安丰朝廷都会有可能想染指此处,战斗绝对是不会少的!故此,臣以为,非得遣派精兵强将前去镇戍不可!”
“先生以为遣哪一支部队前去镇戍最好?”
洪继勋默然不语。
“安辽军杨万虎、定东军李和尚,此两军皆为我我海东五衙之一,自成军以来,灭高丽、战辽东、败察罕、取济宁,战无不胜,功勋卓著。用他们中的一支前去镇戍可好?”
洪继勋默不作声。
“定齐军毕千牛、安齐军陆千十二、平鲁军邓承志,乃是我来益都后,抽调青、兖精锐,整编王士诚、田丰以及察罕的降军,分别所组建成的山东三衙。虽因成军日浅,在战功上有所不及海东五衙,但青、兖壮士,自古便骁勇无敌;兼且山东与淮泗邻近,口音相似,风俗相近,不用担忧会有水土不服的现象出现。用他们中的一支前去镇戍可好?”
洪继勋一声不发。
“现今在益都的精锐,也就是这几只部队了。难道说先生都不赞成?然则先生究竟何意?……,莫非?是想仍用徐州降军镇戍徐、宿么?”
洪继勋终于开口,说道:“徐州虽离我山东不远,但到底中隔黄河,稍有鞭长莫及之嫌。徐州初降,军心未定,断不可仍然用他们镇戍徐、宿!”
“海东五衙先生不想用,山东三衙先生也不想用,徐州降军先生还不想用。……,先生是何意思?”
“海东五衙、山东三衙虽精,但自去年起,一直征战不断,特别是经过了现如今的这一场济宁之战,不少营头都减员严重,亟需补充。如果派他们中的一支镇戍徐、宿,怕会有所不足。”
“那么?”
“以臣之见,不如趁此机会,组建一支新军!”
“组建新军?”
“臣所谓组建新军,并不是重新招募民壮,从头训练。”
“那是?”
“何不从海东五衙、山东三衙中分别抽调出一批精锐,以为骨干;然后再调一批地方驻军,以为羽翼。随之,再配以智勇双全之将统带之,用足智多谋之士辅佐之。如此,组建成一支新军。士卒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将校也都是各军中的佼佼者,战斗力肯定极强。从而派去淮泗,戍卫徐、宿。一则,足可保地方无恙;二来,也能够借此向江南群雄扬我军威。”
洪继勋接着说道:“组建一支新军的好处,不止上述两点,还有更多。”
“请讲。”
“如今徐州既克,单州也很快就能获胜。我海东又多得一路、两州之地,部队本来就到了需要扩充一下的时候。可山东百姓就这么多,盲目扩充,难免穷兵黩武,会给地方带来太大的压力。
“同时,新组建的部队,不经长期训练,也不会有太好的战斗力,扩之无用,徒然浪费粮秣。
“所以,何不干脆就从各衙中抽调精锐,组成一军,既不会给地方带来额外的压力,并且因组成新军的士卒本就是各衙的精锐,也不需再做太多的训练,只稍微磨合一下,便可成军。此是为一举两利。何乐不为?”
“但是,如先生所言,各衙中本就有不少营头减员严重,如果再从他们中抽调精锐,不是更进一步地削减了他们的战斗力么?”
“这个好解决。”
“如何解决?”
“一面组成新军,一面裁撤旧军。……,王士诚、田丰等降后,主公当时为了安稳地方,对他们的旧部并没有做太多的裁撤,而是大多都转成了地方戍卫军。但是地方各府县,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多的戍卫部队。
“行枢密院曾经做过一个统计,除了必须的戍卫部队之外,目前多出来的部分足有万余人。这万余人,除了日常消耗外,委实别无大用。故此,臣提议,不如就在组建新军的同时,从他们中抽选丁壮,补充进入各衙。用不了的,全部裁撤掉就是!一来省了军需,二来也可补充地方劳力。”
邓舍一直没有大规模地裁撤王士诚、田丰旧部,是因为怕会因此而引起地方上的动荡。毕竟,一万多人不是个小数目。
但现如今,他首先立足益都已稳;其次,挟单州、徐州大胜之威,也确实到了该彻底整治士诚、田丰旧部的时候了。
抽调各衙精锐,组建成一支新军。同时,裁撤地方戍卫部队,补充各衙。
邓舍细细咂摸,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还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