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蹒跚地走进启航的第四天,泰坦尼克号上的每个人对这段旅途的巨大憧憬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满足。头等舱的贵客们享受着享受着美味的食物和顶级的服务,二等舱和三等舱的客人们也分别在他们的活动区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更不要说白星公司的董事长伊斯梅了,这几天他像是填满了煤炭的锅炉,永不停歇地从一个投资人转向另一个投资人,鉴于泰坦尼克号远比预计要快的行程,蓝飘带会是他抵达纽约时最好的奖赏。
“族长,”头等舱b套房21号内,昆西站在西塞罗身边,后者全身像没了骨头一样懒散地斜靠在扶手椅里,“您今天在哪里用餐?”
“让侍者把餐点送进来,酒神在上,总得休息休息不是?”西塞罗眼睛半眯着,尾音拖长。眼看就要到纽约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以便清醒头脑,应对下船之后出现的任何事。“让西德尼也好好休息,还有他的那个小朋友,你也去休息休息。”他最后说。
昆西微微躬身,摇铃去叫侍者的。房间里变得安静,除了西塞罗逐渐绵长的呼吸声之外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到西塞罗把侍者送来的餐点快要吃完了他的侍卫才回来,昆西保持习惯性的安静,沉默地待在西塞罗身后半步。“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眼尾扫过他的侍卫,西塞罗注意到昆西的手正不自觉地摩擦裤缝——这说明他的侍卫心中忐忑。
“我去通知军师的时候,军师告诉我您买了一艘应急救生艇。”昆西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这是永不沉没的泰坦尼克号,您不应当担心…”他的话没说完,但是西塞罗明白他要说什么。
“没有什么是一定不会发生的,”西塞罗漫不经心地用叉子在空中画圈,虽然他的行为不符合礼仪,但是横竖房间里并没有别人,“相信我,昆西,你所遭遇的不会再遭遇第二次。”他没有跟他的侍卫解释买下一艘救生艇未来对他们名声扩大带来的意义,反而把话题转到了另外的地方。这就是军师跟侍卫的区别,前者需要谋略,而后者需要的更多是忠心。
昆西的手颤抖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除了西塞罗,没人知道当年他乘船偷渡到美国的时候,是那艘沉没邮轮的幸存者之一。
显然,无论西塞罗他们是否出现,b套房21号之外的世界依旧充满了音乐和欢乐。克里斯陪伴着他的未婚妻、亚塞尔去了图书室、施特劳斯夫妇一如既往地享受大西洋温柔的海风、塞斯先生则沉浸在珍妮小姐的柔情中…无数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在这艘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家邮轮上尽情挥洒着他们的生命,在时光中镌刻出永恒的印迹。
阿波罗驾驶着他那由九头火龙牵引着的金马车,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结束了白日的光明。温柔的阿尔忒弥斯[注]将她的光辉洒向整个大西洋,这个晚上没有风,墨色的天空如同最上等的天鹅绒帷幔,层层叠叠地下坠,终于跟无比平静的暗黑色海水相连,安详得宛若维苏威火山喷发前的庞贝。
一个船员打着哈欠爬上了瞭望台,嘟嘟囔囔地咒骂该死的二副。本来他应该是有双望远镜的,可谁知道二副会把锁着望远镜的柜子钥匙忘在了南安普顿呢?
“打起精神来!”瞭望台下面经过的另一个水手举高手中的汽灯,“史密斯船长下午接到了冰情通报,你可得看仔细了!”他说的话虽然严肃,可是语气却是嘻嘻哈哈的不在意。
“放心吧!我是谁!上帝赐予了我一双明亮无比的眼睛!”负责瞭望的船员趴在瞭望台上俯身对着同伴开玩笑,之后他直起身,开始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也就在这时,不远处一块两个桌子大小的阴影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野,船员的嘴唇开始发抖,他一把抓过电话,“冰山!前方有冰山!”
如果不是今年是冷冬,冰山比平时飘得更向南;如果不是值班的六副错误地要求关闭所有节气阀并强行后退;如果不是泰坦尼克号船体过大而根本刹不住车…37秒后,这艘被誉为“梦想之船”的豪华邮轮就不会遭遇冰山的死亡之吻。
只是很可惜,隐藏在海平面之下的巨大冰川终于还是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一道剧烈的振动伴随着烟囱发出的轰鸣,泰坦尼克号浸没在海水中的右舷终于还是扯开了一个无法弥补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