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兰笑问紫月:“今儿个怎肯老老实实呆在这儿?”紫月脸一红,没有理她。我浅浅笑道:“下旬紫月便要走了,今日咱们三人好好会儿话,以后只怕不可能再有机会了。”紫月“嗯”一声,拎起茶壶给我倒了半杯,“还是娘子好,秋兰姐姐尽笑话人。”
秋兰打她一下,佯装生气道:“你的嫁衣是谁给你缝制的?你这绣帕又是谁送的?”紫月忙换了脸色,黏着她姐姐短姐姐长的亲热起来。
我瞧着舒心,仰头摸一摸吐蕊怒放的梅花,不觉轻轻开口道:“藤床纸帐朝眠起,不尽、无佳思。沉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小风疏雨箫箫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秋兰给我续了茶,淡淡接道:“娘子是愁思生愁情,若换个景况,大抵也不会吟出如此哀婉之作。”
我颔首,正欲举杯饮茶,心中却陡然一惊,仿佛有一大桶冰凉刺骨的寒水,从头顶浇了下来。这首词乃易安居士悼念亡夫所作,我好端端的怎会念出来——晦气晦气我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嘴巴,秋兰和紫月吓了一跳,“娘子,你怎么了?”
我猛喝一口茶,喘着粗气勉强笑道:“没事,没事……”
她俩半信半疑,我搁下茶杯,另起话头,“有茶喝,有梅赏,你们难道不想吟诗作赋?咱们也学着文人附庸风雅一番。”
紫月道:“奴婢可憋不出来一句。”我掩面扑哧一笑,秋兰向她道:“谁让你自个儿即兴作诗填词。便是吟前人之句,又有何妨,只当是玩乐玩乐,咱们又不是那些个酸腐儒生。”
我跟着道:“正是,别你即兴不出来,我也没那个本事呢。”紫月这才好,又问:“那咱们便以梅花为题,娘子觉得如何?”我应允,指着红梅,望着秋兰道:“当然可以。何况秋兰文高八斗,如此又应了景,没准她能即兴作出也未可知。”
秋兰啐道:“娘子就爱取笑人。”我轻推她一下,“好啦好啦,我来起个头。”她俩点点头,催促我快点开始。
我细细想了想,慢慢念道:“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徐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
紫月嘿嘿一笑,急忙接着道:“这个我晓得。雪里开花却是迟,何如独占上春时。也知造物含深意,故与施朱发妙姿。细雨裛残千颗泪,轻寒瘦损一分肌。不应便杂夭桃杏,半点微酸已著枝。”
秋兰却看我一眼,微微笑道:“孤瘦雪霜姿,这不就是指我们娘子么。”紫月不明所以,我自顾品茶,斜睨秋兰一眼,“不按规矩来,赶明儿下了雪,罚你去开径。”不料紫月也来凑热闹,“秋兰姐姐得对。红梅凌霜而开,傲气凛凛,孤清出尘。与咱们娘子的脾性,真真是有几分相似。”
我起身道:“你们个个不守规矩,我进屋睡觉去,你俩自己玩吧。”秋兰拉住我笑道:“好娘子,快坐下,咱们知错了”我轻哼一声,却见小丫头茗儿一边回望一边进了院子。紫月扬声道:“茗儿,你魂不守舍的看什么呢?小心脚下的石头,可别摔个狗啃屎”
院内众人哄笑一片,我嗔怪道:“马上就要出嫁的人儿了,还这个样子。”
茗儿也不生气,小跑着来到我身旁,带着几分喜色问:“爷方才来过吗?”秋兰瞪她一眼,斥道:“没的瞎,快干活去”
茗儿摇摇头,“并非奴婢瞎。奴婢刚从外头回来,远远见了爷在咱们院墙外面站着。不过待奴婢走近时,爷已经走远了几步,看着是往书房去了。”
无法忽视,我心口猛然抽痛了一下。秋兰示意茗儿退下,蹲在我身旁,仰头恳切道:“娘子,爷心里到底是记挂着您呀。”紫月亦劝道:“是啊娘子,您不要再和爷怄气了。奴婢听阿律,爷自打和娘子争吵后,几乎日日火气不断,周遭的下人们没有一个不被爷训斥过——”
我紧握住茶杯,咬唇截道:“我没有和他怄气。”
秋兰温然一笑,“既然如此,奴婢去爷过来可好?”我拽住她,气道:“不许去。”
她将凉了的茶从我手中拿走,“娘子,爷是个爷们,是一家之主。哪个爷们没有一丁点脾气。爷们都是要面子的,想必爷方才来了又走,也是这个原因。您若不主动低头,难道以后就这么过下去?”
紫月想到什么,忽然高声道:“对了大后日便是爷寿辰”我如梦初醒,险些忘记了他的生日。秋兰笑道:“娘子难不成连寿礼也不送了么?”
我心里毛躁,嘴上也随意道:“送什么送,给他送寿礼的人多得是,也不差我一个。”毕,有一片红梅落在了手背上,我拿着嗅了嗅,没好气道:“就折几枝红梅送去,省得还要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