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古乃忽然问:“这片庄子的主人是谁?”
少妇低泣道:“听那家奴,他家主人在京城中任大官——”迪古乃截道:“是否叫完颜秉德?”
我微微愕然,只闻得少妇回话道:“仿佛是,奴家并不清楚。”
那老妪又道:“二位一看便是大贵之人,多收俺这个孙女,也不是难事。若俺孙女还留在这儿,肯定还会被抓回去……您二位行行好……”着,又拉着她孙女一同跪下:“傻丫头,快给二位贵人磕头!快磕头!”
我心下恻隐,直起身向迪古乃道:“就答应了吧,你若不想带回去,把她安置在孛迭府中也可。”他面无表情,既不反对亦不赞成。我示意秋兰扶她们起来,道:“老人家,我们可以收留你的孙女,您也跟我们走吧。”
她摇一摇头,抹了一把老泪,“贵人好心,俺就不跟着添麻烦了。俺在这儿活了六十八年,离不开……离不开……”
我问阿律:“离芮王府还有多远?”芮王即孛迭,今年年初他被封为王,不过还是得住在这偏僻之地。
阿律道:“约莫十来里的距离。”
老妪一听,问道:“贵人是要去芮王府?”我点点头,她“哎”一声,咧嘴大笑道:“听那芮王爷治家严厉,庄子里的家丁仆役,可不敢在外头滋事——”
我截话道:“既是如此,芮王的庄园距这里并不远,您也不算是离开了家乡。老人家就随我们同去。以免那些恶徒回头再去生事……敢问您家里是否还有其他人?”
少妇泣声道:“只有妈妈和奴家二人相依为命。”
秋兰叹息道:“真是可怜。”少妇拉着老妪求道:“是啊妈妈,您就随翠云同去吧。妈妈若留在家中,翠云怎会放心的下……呜呜呜……”
我正欲开口,迪古乃挥一挥手。语气毋庸置疑,“不必再了!再不走,待会儿就走不成了!”罢自己率先跳上马。
老妪和少妇不免有几分畏惧。我温和笑道:“便是这样了。你们先随我去芮王府,明日我再派人去你们家,把重要的细软物件给你们取来。现在赶快上车吧,否则响马山贼的同伙出现,咱们当真没辙了!”
她们终于含泪应允,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随我上了马车。
大约行了小半个时辰。我掀开帏帘,松峰山的天姿仙颜,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中。
中途休息了一会儿,再出发时,我却没有进车舆。而是坐在了马背上,靠在迪古乃怀中。
我出声问:“你做什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他回道:“有吗?”我抬起头,认真地:“迪古乃,你可以爱护一株玫瑰牡丹,为何却对鲜活的生命置若罔闻?”
他道:“你是指我不该杀了那些强盗之徒?”我默了一瞬,摇头道:“站在你的立场,你杀了他们,没有任何不对。我虽感觉不舒服,但……我也明白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在先。我不能过多指责你什么。”
我顿一顿,继续道:“可是,这对苦命的祖孙,是苍天的不公与人间的邪恶逼得她们无法安宁生活。她们是手无寸铁的妇女老人,怎就不能引起你的怜悯与同情?你之前的态度,让我对你很不满。”
迪古乃淡淡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反驳道:“那我呢?我的命数。或许会在当年金兵攻破汴京城时结束,在我被思羯安掳去后结束,又或是在险恶的皇宫中结束。依照一个俘虏的命数,我如今的生活,是否太过惊奇幸福?”
他握住我的手,低头道:“宛宛,那是因为,你命中注定要遇见我。”我扭过头,轻哼一声。迪古乃笑了几声,旋即轻轻道:“宛宛,若真要问原因。我想……那是由你自己,改变了俘虏沦为奴隶、这一亘古不变的定律与命运。你的聪慧、胆识与坚韧,让你散发出夺目的光芒,也令我心折心动,最后无可救药的爱上你……”
毕,他忘情的亲吻我耳朵,喃喃道:“宛宛……我好爱你……”
我脸一红,身子亦微微颤抖。这个人,怎么随时随地都能表白。他忘记了吗,他刚刚杀了人,沾了血气煞气。他真是……真是让我既无语又欢喜……
用力拿开他蠢蠢欲动的狼爪,我小声道:“你自重点行不行,后面还有人呢。”
他“唔”一声,双手老实的提着马缰绳,又了句:“我并非不愿收留她们。因着有你在,我知道无论我答不答应,你也会管这趟闲事。如此积善之行,我还是让给老婆大人来做,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