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敞远远走来,就瞧着方才还自奕之乐的四皇子的对面坐了一……少女!不由满面乌黑,细细一看这女子还梳着丫角,发间垂着银铃,穿着打扮甚是华贵可见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再一看,章敞愕然,董徽瑜?!
章敞没有想到跟四皇子对弈的居然会是董徽瑜,也没有想到四皇子居然会跟董徽瑜下棋,董徽瑜会下棋吗?她会打架还差不多。
观棋不语真君子,章敞纵然心里腹诽,但是还是放轻脚步缓缓地走了过去,立在姬亓玉的身后观看棋局。看着看着就面带惊讶,不由得看了对面面容还有几分稚气的董徽瑜一眼,她居然会下棋?居然还把四皇子的棋局给逼到角落里去了,四皇子居然招架不住?
四皇子的棋艺他是知道的,与他对弈,他也时常感到压力极大。但是如今却是四皇子微落下风……
姬亓玉也是越下越心惊,原本想着戏弄董徽瑜,没想到现在倒是他颇感吃力。不由的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小丫头,只见董徽瑜面色如常,雪白的指间夹着一枚黑子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路给斩断。
姬亓玉收起轻视之心,郑重起来。
徽瑜瞧着姬亓玉的棋风突变,不由得轻轻拧了眉,原本要落下的黑子就有些犹豫起来。姬亓玉这个人心思诡异,令人难以看透,他的棋风瞬间也变成这种路数,徽瑜也不敢大意,犹豫良久才落下一子。从方才两人落子毫不犹豫,到现在好半天才落一子,可见棋局难行。
章敞观棋虽不语,心中惊异却突增。都说董徽瑜艳色绝姝,却是腹内无华,可惜了那好皮囊。但是想起令国公老封君寿辰上投壶全中的风姿,再想想她妹妹上回说偶遇董徽瑜的观感,当时他还觉得董徽瑜也不算是腹内草莽至少还有口舌之利。但是现在……他却不敢说董徽瑜到底如何了,人人都道董家二姑娘娇蛮成性,性子嚣张,可是这样性子的人怎么能下的这么一手好棋?
难道传言并不属实?
章敞心中翻滚着无数的信息,但是不管心中如何,面上依旧如故。
最后一子落下,和局!
徽瑜看着棋盘良久,原本想着能把姬亓玉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没想到最后居然不是和局!
气闷!
姬亓玉抬头轻笑,看着董徽瑜说道:“没想到二姑娘真人不露相,居然还是一副下棋的好手。”
徽瑜闻言得意地说道:“我娘也说我是天纵奇才,我学棋才不过数月,却能打败她。原以为是我娘让着我,今日跟殿下一战,才知道此言不虚。”
姬亓玉满口的话顿时被噎了回去,才学棋数月?那她方才说棋力不精乃是真心话?
章敞几欲要吐血,学棋数月就有这般的功力,让他们学了数年的情何以堪?真的假的啊,不会是骗人的吧?
“二姑娘真的才学棋数月?”章敞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太打击人了。
“是啊,前些日子我不是生病了么?我娘怕我在家养病闷闹着要出门,就让我学棋,我先下棋太闷不肯,没想到陪着母亲倒是颇觉有趣,这才学了下来,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徽瑜甜甜的笑道,那样子好像真的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一般。
没什么难的……章敞被这几个字砸的眼冒金星,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看来二姑娘在棋道上果然是天纵奇才,本殿下学棋数年才堪堪与你打成平手。”姬亓玉缓缓的说道。
“殿下太谦虚了,您棋力非凡岂是我等能比的。我娘说我是个运气好的人,我下棋的时候脑子里就像是又根线牵着,手比脑子快,呵呵。”
姬亓玉:……
这是什么解释?
想到这里眼睛看了一眼旁边被锦帛盖着的棋局,伸手将锦帛掀开,看着徽瑜说道:“二姑娘看看这残局可能破解?”
徽瑜忙摆摆手,“了闻大师设下的棋局,小女子可解不了,听说很多大家都束手无策,我才学棋数月怎么能解得开,殿下太瞧得起小女了。”
呵呵,姐就是解得开,但是不解给你看,哼!
姬亓玉也没为难徽瑜,他总有种感觉董徽瑜在说谎,不过看着她的年岁要想解开了闻大师的残局是有点妄想,但是……
“不如二姑娘试一试?”
徽瑜的笑僵硬在脸上,姬亓玉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啊?
“时间也不早了,我改回了,不然家母会担忧的。小女这就告辞了,还请殿下赎罪。”徽瑜忙站起身来行李告退,像是身后被狗追一样匆匆赶走了。
姬亓玉看着徽瑜匆匆离开的背影,低头又看看两人的棋局,垂眸不语。
章敞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的说道:“殿下,这董二姑娘还真是奇怪。我可没听说学棋数月就能下成这般的,总觉得有些不尽不实。”
姬亓玉唇角微勾,头也不抬的说道:“恒臣,她说学了数月就是学了数月,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这般回答。”
章敞一愣,以后?难道还有以后?不过还是回道:“是。”
姬亓玉脑海中却想起方才徽瑜看着了闻大师的残局眼中那一抹释然, 看来董徽瑜不是不能解了闻大师的残局,而是不想当着自己的面解开,她在回避自己,不想让自己知道更多她的情况。
董徽瑜,大将军刑玉郎的亲外孙女,定国公府的嫡出二姑娘……
“以后若是遇上这位二姑娘,尽量与她行方便,但是不要被人知晓。”
这是什么意思?章敞凝眉,不过四皇子的心思始终令人猜不透,他也不敢深猜,躬身应是。
姬亓玉缓缓地站起身来,背负着手看着远方,道:“夏冰玉可见到了了闻大师?”
“了闻大师并不曾见她。”章敞回道。
姬亓玉闻言抬脚离开,“回京。”
姬亓玉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国安寺,夏冰玉甚至不知道姬亓玉来了国安寺。
徽瑜看着偶然遇上的夏冰玉,看着她身后像是了闻大师禅院的方向,心中了然。
“夏姐姐,真是好巧啊。我听知客僧说你们会来,正想着去问下落脚的院子,没想到就遇上姐姐了。伯母可来了,我去给伯母问安。”徽瑜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亲热的拉着夏冰玉的袖子说道。
夏冰玉看着徽瑜也笑了笑,“我是来上香还愿的,我母亲并未来家里也忙分不开身,你这番心意我回去转告就是。”
徽瑜听到夏冰玉一个人来的,心中思量一番,嘴上却说道:“我一个人家里才不会让我出门,我娘陪着我来的,可惜路上太累了正休息呢,不然就能见见姐姐说说话了,都是为了我娘身体不好还陪着我走一遭。”
夏冰玉听着徽瑜的话心中也明白了,就道:“原想去给伯母请安,既然伯母正休息我就不打扰了,还请妹妹转告替我告一声罪。”
“定会说的,姐姐这是也逛园子去了?国安寺还真是大,我走了这么久腿都酸了还没逛完呢。”徽瑜跟夏冰玉并肩而行假装抱怨,“我刚去瞻仰大师的残局去了,果然是高深的很,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解的。”
夏冰玉就抿嘴笑了笑,她知道董徽瑜不会下棋的,这么说只怕是不想丢脸才遮掩一二,就顺着她说道:“了闻大师是我朝智者,佛法精深的高僧,设下的棋局自然是厉害的紧。别说你破不了,许多大家都是铩羽而归呢。”
“姐姐这样说我就安心多了……”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到了岔路口就告别分开各回了各的院子。用过斋饭之后,董家就开始启程回京了,倒是夏冰玉那边还没有动静。董徽瑜记得原文中夏冰玉来国安寺是想要求见了闻大师的,只可惜没能成功,看来她还是不想放弃,徽瑜知道了闻大师不会见她的,就开心地走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微微有些暗了,路上遇到了安平侯府的人,耽搁了一下,不然的话能早些回来。安平侯府的夫人是大夫人的嫡亲妹妹,徽瑜对她的观感极不好,原文中这就是个四处惹是生非的人渣。
回来后徽瑜跟董二夫人先去太夫人院子里请安,结果太夫人歇了,她们在外面请了安就回来了。说什么歇息了,其实不想见她们就是了。
徽瑜晚上沐浴完毕,晾头发的时候仔细去想原文中太夫人厌恶二房的原因,好像也没具体提及,但是依稀记得跟董二老爷有什么关系。文中线索极其复杂,徽瑜没有记得那么清楚,但是董二老爷真是个渣男啊。
圣驾回京的那一日,正好是榆州表姑娘薛茹娘进京的日子。圣驾回京绵延几十里的队伍,所有这一日进京的人都被挡在外面,薛家的马车就算是长了三头六臂也是进不来的。
董家所有的人都在太夫人的院子里等着,大夫人忙里忙外,让人去打听马车被挡在城外什么地方了。又要安排府里的事情,脚底生风都没有时间坐下来歇歇。董二夫人一早就以身体不适告退了,太夫人气的脸都绿了,但是还是忍了下来,厌恶至极的挥挥手让二夫人走了。
二夫人本想带着徽瑜一起走,但是徽瑜却不想这个时候让太夫人对她们更加反感,就对着她母亲摇摇头,二夫人无奈只得一个人先走了。为了一个娘家的小辈侄女,让全家上下都一起干耗着等着,排场可真大,她可不想那么贱骨头。
董二夫人离开后,徽瑜侧头跟她身边也有些不安的董绯菱低声说话。
董绯菱心里也是不安,梁姨娘还没有回来,这些日子她在董婉手下吃了几次亏,要不是有董徽瑜照看着,她只怕是更要憋屈。他爹不在,姨娘也不在,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还在书院念书,她现在就只能忍着。
看着绯菱不安的样子,徽瑜心里明白的很,低声说道:“我使人打听了下这位表姑娘的性子。”
董绯菱神色一震,生怕被别人瞧出端倪拼命忍着,低声问道:“二姐姐,那这位表姑娘可好相处?”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薛茹娘是太夫人娘家亲孙侄女自然是十分亲近的,她本就是庶出的底气不足,若不是姨娘得宠早被踩到泥里去了,要是这位表姑娘性子不好相处,日后她的日子更不好过。
徽瑜可没打算跟薛茹娘相亲相爱一家亲,就凭太夫人对她们母女的厌恶,这个薛茹娘就不会跟她亲近。既然跟她不近的人,她自然不希望董绯菱跟她能好起来,就抿着唇低声说道:“听说是个性子极好的人,就是太‘善良’太‘柔弱’,看到花落要掉泪,看到鸟儿离巢也要伤感,是个水做的良善人呢。”
董绯菱脸色一僵,神色古怪的看着董徽瑜,她还是第一次从董徽瑜的口中听到这么明明白白的不喜一个人呢。如果董徽瑜说的是真的,那这位表姑娘还是好好地敬着保持距离比较好。
心里打定主意,就对着徽瑜说道:“我是个粗心大意的,表姑娘这样的性子怕是不喜我这粗人。”
徽瑜就满意的笑了,朝着董绯菱眨眨眼。董绯菱心里彻底的松了口气,只要董徽瑜跟她站在一条线上就成,凡事有她挡在前面自己也能松口气了。以前一直觉得董徽瑜是个极难相处的人,可是最近这段日子下来,她也真的有几分感激她,若不是她大夫人跟董婉也不会心存顾忌,自己就不能安然无恙的等着姨娘回来了。
这份情,她记住了。
太夫人着急不已,看着人还没有来,就催着让崔妈妈再去问问。崔妈妈一连声的应了,拔腿就出去了。
董婉侧眸看着董徽瑜跟董绯菱说的开心,心里微有不悦却也没有表现出来。你不管怎么样她爹爹是定国公,她是定国公的长女,将来董徽瑜也好,董绯菱也好,都是尊贵不过自己的,她的前程要比她们好。想到这里心里略略安定,再看着她们也就不那么刺眼了。董徽瑜再傲气,二叔也是个提不起来的,外祖家再显赫那也是外家。
崔妈妈很快的就回来了,面上的神色有些不好,对着太夫人说道:“大夫人使人去打听了,三个时辰前就被堵在城门外五十里外的地方。有官兵拦着不许前进一步,妨碍圣驾进京。大夫人让人拿着董家的帖子让人通融,结果却是行不通。拦路的不是京里的兵勇,全是城外的驻扎兵,六亲不认,毫不通融,大夫人正想办法呢,太夫人别着急。”
前世的时候薛茹娘来京的时候晚了两年自然是没遇上这样的糟心事,这一次,算她倒霉!
圣驾回京,谁敢挡路?董家还真以为凭他们的脸面就能畅行无阻,笑话!
徽瑜只觉得眼皮子直打架,从早上就开始等,这都酉时三刻了,心里也激起了怒火。太夫人的孙侄女还能尊贵过他们董家的子孙?但是徽瑜是晚辈,又不能真的耍脾气,只能咬牙忍着。
肚子饿得咕咕叫,那边崔妈妈又被太夫人指使出去了,也是一肚子的火气。
大夫人正在前厅忙得不可开交,看着崔妈妈又来了,心里就冒出了一股子邪气,开口就道:“人已经打发出去五六拨了,消息还没送回来。今儿个算是不巧,正好赶上圣驾回京,就算是董家在京里有几分颜面,但是外面拦路的是城外的守军,咱们董家的帖子在那里可不好使。要是老爷在家还能在外面通融通融,如今老爷不在,我一个内宅夫人能做的也有限,妈妈也是明白的。”
崔妈妈心里苦笑,嘴上却说道:“夫人说的是,老奴来一来是想问问表姑娘那边有消息了么?二来也是想跟夫人提醒一声,都这个点了太夫人给几位姑娘都饿着肚子呢。虽然太夫人说要等着表姑娘来了一起用顿团圆饭,可是夫人可以先送上些小吃食垫垫肚子。”
大夫人想起女儿还在挨饿,心里越发的恼怒,不过还是承了崔妈妈的情,笑着说道:“我这都忙糊涂了,厨上都备着呢,这就让她们送上去。妈妈替我在太夫人面前说说话,我这边实在是走不开,一有消息就送过去,让太夫人切不可着急,有咱们的人接上了在那里守着不会有事的。”
崔妈妈应了笑着走了,等她离开后,大夫人这才黑了一张脸,什么香的臭的都当成宝贝,使劲的吞了口气才压下这股子邪火。太夫人的娘家如今算是落魄了,别人不知道她这个国公夫人可知道,太夫人的这个孙侄女要被他爹嫁给一个商贾,她亲娘不乐意这才偷偷地求了太夫人给接进京来呆段时间,最好能寻门好亲事嫁出去。破落人家的女儿,居然还让她的宝贝等着挨饿,哼,以后日子长着呢,等着吧。
徽瑜等人饿的前心贴后背,终于等到一碗热气腾腾的虾仁小混沌垫垫肚子,吃了两口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几人都饿坏了,这时候也没人说话,都低头吃东西,太夫人用了两个就吃不下去了,崔妈妈在一旁好言相劝。就在这个时候,大夫人行色匆匆的进来了,对着太夫人就说道:“太夫人,得到消息了,说是圣驾已经进京一个多时辰了,现在是随驾的各家大人进京,估摸着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能把人接进来了。”
众人松了口气,徽瑜想终于不用等到半夜了。
安心的吃了碗小混沌,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不过一个多时辰,现在屋子里太夫人脸色好看了也有笑声了,就不那么难捱了。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董家接人的下人回来报了一个信,表姑娘的马车撞人了,撞的是随驾的二皇子姬夫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