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寨主先下了马车,回过头搀着夫人走下来。
两人抱着孩子走进屋内,侍卫慑于乌道人的威严,就在门外恭候。
屋内一灯如豆,一张简陋的四方桌,一张床,两只蒲团,除此外别无长物。四方桌旁边正坐着一个面容枯瘦的老年人,双目深陷,如果陆寨主不认识,几乎很难把眼前的老人和神通广大的乌道人联系在一起。
“乌道长,我…”
陆寨主激动地上前一步。
乌道人摆摆手,说道:“看你的光景,我已经心里有数了。这几天外面搅得天翻地覆,有些大难不死的都无一列外,神魂受到了重创,你们是第一个找到这里的人。”
说到这里,乌道人似乎不愿意多说,看了一眼他们手中的孩子,一挥手说道:
“把孩子放到床上来。”
“师父,不可!”
先前的汉子急切地说道。
乌道人摆了摆手,止住了汉子的话,一只手揭开孩子的胸口,把包扎伤口的布条一条条解开,露出一道深及心脏的伤口,伤口处皮肉外翻,鲜血已经变成了深褐se,透过伤口,隐隐看见暗褐se的心脏,显然已经停止了跳动。
小男孩睁大了眼睛,无助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多亏您当初赐予的灵药,才让这孩子免于毙命。”陆寨主在一旁轻声说道。
如果有人看到一个心脏停止跳动的孩子居然还睁大了眼睛,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其实这就是乌道人当初送给陆寨主的灵药:续命散起了作用。
续命散,只要有一丝魂魄在,哪怕心脏停止跳动,也能保持神魂不散,当然这时候就如无根之树,如果不能及时救治,终要丧命。
乌道人伸手搭在孩子的脉门上,过了一会,叹口气说道: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孩子的致命伤不在心脏,他的元神受创,随时可能泯灭。”
元神受创,远比身体的伤害严重,随时可能魂飞魄散,连做鬼转世都成为泡影,是一种十分恶毒的手段。
陆寨主和夫人对望了一眼,陆夫人突然双漆跪下,泣不成声,哀声求道:“求乌道长救救我孩子!”
“住嘴!”
站在一旁的汉子终于忍不住了,大喝道:“你可知道救了你孩子,就是害了我师父?我师父不在了,你们一个个也难逃一死!”
“乌力,你就是太过于计较得失,所以修行终不能前行一步。”乌道人平和地说道:
“只有放下执念,才能无拘无束,天地间任你遨游,你的道心修炼得不够!”
“是!弟子明白。”
乌力低声应道,神se间充满了痛苦。
“你无需多虑。”
乌道人开口道:“这孩子命在旦夕,我的劫数却还是未知。以未知之劫数断眼前之生死,心劫已生,大道则遥遥无期矣。”
乌力终于忍不住挺起身来,大声抗辩道:
“师父,您难道不明白?这几个人能活着来到这里,显然是对头放出的诱饵,以他们的手段,灭杀这些人不费吹灰之力!他们都是神魂受到了攻击,放眼天下,能治愈的只有本门功法,这几个人能找到这里,对头应该也快到了,如果再治好了这孩子,我们的身份必暴露无疑!”
“就算千千万万个孩子死在我们面前,也不及本门大业之万一啊!我们身死事小,万一东西落入他们手里,极有可能改变天下的运势啊!”
乌道人摇了摇头:“你无须多言,该来的总要来的,一切但凭天意罢!”
低下身子把孩子抱在手上,沉声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带孩子去一个安静的地方疗伤。”
“师父!”
乌力上前一步,禀道:“弟子有一事不明,请师父指点。”
“说吧”
乌力唱道:“无根树,花已休,朽木焉能接新枝,阳散尽,yin气生,一朝分别各西东。曦和无缘得露水,巧匠身边恨无桐。早返身,莫糊涂,静观杨柳荣转枯。”
乌力情急之下,以问道之名,施劝谏之事。
以他的眼光,早就看出来这孩子的情况:心脏已死,阳神将尽,还拖了一天才来到这里,几乎和活死人无异,要想活命,其实难于登天,就比如无根之树,生机尽失。大敌当前,把jing力用在一个不知生死的孩子身上,实在是不智之举。
乌力的意思非常明白:与其把时间花在一个未知生死的孩子身上,还不如赶紧抽身远遁,逃避对头的追杀。
乌道人微微一笑,说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须知修行本就是行逆天之事,逆转yin阳,返老还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的道法才能更进一步。再说,这孩子的父亲有恩于我,为了自己的生死置恩人于不顾,这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分别?”
乌力身躯一震,心中似乎多了一丝明悟。
乌道人一手抱着孩子,缓缓从众人面前经过,悠忽之间失去了踪影。远处,一个飘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朵,如醍醐灌顶:“无根树,花正危,朽木也可续新枝,yin生阳,凤转龙,顿悟大道便不同。抽取坎水补离火,调理生机将相和。顺为凡,逆为仙,只在中间颠倒颠。”(注:这首诗改自张三丰真人的【无根树】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