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路边的知了叫声吵得人心烦意燥,那轿帘子捂得结结实实的,轿中传出些许鼾声,想必轿中的人也已经疲倦了。
轿子稳稳地在东宫外头停住,轿夫低唤一声:“老爷……东宫到了……”
轿子里没有动静。
轿夫又抵唤一声,轿子的人才严肃地应了一声,从轿子里钻出来。
站出来的人五旬上下,稀眉长目,双鬓斑斑,这人一举一动之中,都有着一股让人不敢过份亲近的严肃,那一双略带浑浊的眸子目不斜视,举步跨过了轿柄,便对身侧的轿夫道:“到这儿等着。”说罢走上东宫门前的白玉石阶,直入东宫。
不多时,便有一个小太监迎面过来,朝这人嘿嘿一笑,道:“王太保好,殿下正等着您呢,请太保速速去书房。”
王太保便是王恕,王恕的身份可谓超然,身为吏部尚书,自成一派,在朝中人脉也是不小,不但如此,他还是太子太保,虽说当今皇上重视太子教育,太子太傅、少傅、太保、少保、shi讲就有十几人,可是这个身份再配上吏部尚书就全然不同了,绝对属于无人敢惹的庞然大物,在朝中见了他不必行礼的,两只手就能够数得过来。
王恕听了太监的话,脸上看不到喜怒,只是颌首点点头,便随着这太监一步步朝东宫深处去。
虽然一副漠然的样子,可是王恕的心里却是疑云重重,平时太子见了他如老鼠见了猫,便是有时来授课,他也是一副眼睛闪烁的样子,怎么今天却是转了xing子,特地叫人下了条子请他来授课?
不过太子相召,王恕又怎么能怠慢?在吏部大堂接了条子便立即动身来了。他心里疑huo地想:“近来听说太子肯读书了,莫非是真的转了xing子,一下子求学若渴起来了?”虽然觉得有点儿荒诞,不过王恕也只能往这个方向去想。
顷刻功夫,那小太监便领着王恕到了东宫书房,东宫的书房与百姓家自是不同,占地并不比国子监诚心堂要小,步入进去,三面都是屏风书架,琳琅满目的典范古籍带着墨香,其珍藏不下千本。
十几盏宫灯由小太监们提着,将这书房照的通亮,所有人都弓着身,大气不敢出,唯一昂着头的便是朱厚照,朱厚照正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抱着一本书朗读,见王恕来了,lu出满脸的笑容,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道:“王师傅。”
恕对朱厚照现在的表现觉得很满意,以至这时候他突然觉得,太子长大了,方才自己进来的时候他非但在读书,而且见了自己也很知礼,太子这样彬彬有礼的样子,王恕只模糊记得在四五年前,太子还是稚童的时候看得见,那个时候的太子也是彬彬有礼,只是年纪越大,反而越来越刁蛮成xing了。
“王师傅,我方才正看到了论语里仁篇,里头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还要请王师傅指教。”朱厚照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显得很真诚,还不忘对身后的刘瑾道:“狗奴才,还不快给王师傅开盘坐!”
刘瑾搬来了椅子,王恕欠身坐下,道了一声谢,很是欣慰地道:“殿下有哪些不懂的地方,老臣自然为殿下解huo,不知殿下有哪些疑问?”
朱厚照便凑过去,说了几处疑点,这王恕乃是庶吉士出身,又是三原学派的领袖人物,这些问题对他自然是小儿科,连迟疑都没有,便滔滔不绝地为朱厚照讲解起来,朱厚照只有点头的份,有时还不忘道:“王师傅说得真好。”
到了这个时候,王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子果然长大了,已经有了储君的气象。”接着便是心潮崎岖,大是欣慰。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朱厚照学得差不多了,便叫人看茶,对王恕笑呵呵地道:“王师傅,听说当年您科举的时候,中的是探花,名列三甲,在这满朝文武之中,这学问想必也是一等一的了。”
名列三甲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回忆的事,王恕听朱厚照这般说,lu出莞尔的浅笑,谦虚道:“哪里,哪里,因缘际会而已。”
朱厚照却是板着脸,道:“这不是因缘际会,本宫知道,每三年一次科考,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要参加,应考者何止十万?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王师傅这大儒二字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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