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曙光自这个时候绽放出来,yin霾的天空翻腾出一缕刺人的光芒。
宁王朱觐钧负着手,与上高王朱宸濠二人肩并肩在这一缕晨光下慢慢踱步,身后的shi卫、奴仆、车仗步步紧随。
“咱们在南昌,吃了多少苦啊……”朱觐钧目光地遥遥看着紫禁城,不由发出感叹:“在南昌府的时候,至多忧愤而已,今日到了京城,看到这巍峨的宫城,父王才知道,咱们先祖一念之差,便将这大好的山河拱手让人了,与他们一比,咱们的这点富贵,就像金玉和败絮一样。”
朱宸濠双眉沉起,道:“父王,木已成舟,又何必介怀?”
朱觐钧驻足,朝朱宸濠冷笑道:“木已成舟了吗?依父王看却是未必,当年宋室烛影斧声,宋太宗做了皇帝,可是几十年后,天下还不是又回到了太祖一系的头上?世事难料,你知道吗?”
“可是……”朱宸濠忧心重重地道:“可是就算世事难料,父王更该隐忍不发,又何必借着今日这个机会侮辱他们?他们现在终究是皇上和太子,若是惹得急了……”
朱觐钧笑吟吟地打断朱宸濠道:“宸濠,这一次你错了,父王这么做,就是要表现父王的愚蠢,当今这皇帝,父王观之倒是有为之君,他这个人表面宽厚,可是却暗藏机心,深不可测。咱们在南昌的许多动作,难道他会一点儿都不知道?不,他知道,他知道咱们随便欺辱朝廷委派的巡抚。也知道布政司等官员是咱们的人,更知道王府之中,豪杰纷纷依附……”
朱觐钧深深叹了口气,嘴角浮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冷笑,那一双眼睛仿佛透过了薄雾洞察一切,他慢吞吞地继续道:“他知道,但是没有动手,怕的是什么?无非是他想做圣君。不愿有宗室相残的污点,另一方面,也是查无实据而已。咱们要让他放心,让他知道咱们闹不出什么动静来,你以为对他俯首帖耳就成了吗?错了!咱们要闹。闹个天翻地覆,让他知道,咱们招募豪杰、笼络官员,其实都是愚夫的行径,宁王在这里急不可待地挑衅当今天子,这是向人表明心迹,是告诉别人,我们有野心。但是不懂得隐忍,不知进退,愚不可及,做不得什么大事。如此,他才能放心,反而会对咱们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顾全自己的宽厚之名。”
朱宸濠似乎在消化着父王的话,良久。他双眸抖张,顿悟道:“父王高明,孩儿明白了。”
弘治那样的天子,为了保护自己的名声,爱惜自己的羽毛,是绝不可能和一个连隐忍都不懂,不知进退。没有任何机心的王爷动手的。屠戮宗室就是不仁,不仁就是毁坏自己的声名。
从某种意义来说,朱觐钧这么做,一方面是要出一口恶气,可是另一方面却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手段。
朱宸濠心中暗暗si咐:这样的事古已有之。当年燕王朱棣装疯卖傻,为的就是表示自己并无要挟朱允文的野心,背地里却是厉兵秣马,此后靖难之役,一举夺得九鼎。而父王现在所做所为,岂不是和那燕王一样?父王的心机,果然深不可测。
正在这时,朱觐钧又是叹了口气,道:“只是当今天下升平,弘治在一日,父皇只怕也唯有勇士未酬了。倒是那个太子……”朱觐钧冷笑道:“那个太子却是连当年的朱允文都不如,恶劣不堪,耽于享乐,昏聩糊涂。宸濠,这是你的机会,异日太子登极,弘治营造的盛世太平也就结束了,宁王一系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而父王现在所做的,也都是为你搭桥铺路,一旦时机成熟,切莫犹豫,做fu人姿势,知道了吗?”
朱宸濠听得热血沸腾,握紧拳头,道:“孩儿知道了。”
朱觐钧悄然一笑道:“上车吧,入宫,今**一定要全力以赴,让天下人看看太子的丑态,也要让天下人看看本王所诞的龙子与那个太子相较,谁才是真命所归。”
拂晓之下,二人分别上了车马,在诸多shi卫的拱卫之下,马车渐行渐远,与此同时,被远远抛在背后的鸿胪寺人声慢慢鼎沸起来,一辆辆车马停驻在门口,等待着各家的王爷准备启程。
靠着鸿胪寺的小河蜿蜒向远方,岸边的垂柳微风颤抖,一大清早,已有人在沿岸垂钓了,垂钓之人戴着大大的斗笠,笠沿之下,是模糊不清的脸,被那yin影遮住,其中一个人沉声道:“昨日夜里,宁王与唐王会饮,宁王多有怨言,屡屡提及靖难之事。”
“此事事关严峻,要不要知会北镇副司一声,让他们在南昌府的人仔细打探?”
“不必,厂公的意思……”那戴着斗笠之人懒洋洋地道:“东厂不要和北镇府司打交道,这种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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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小殿里,朱佑樘一如既往地起了个大早,柳乘风的药方已是有了一些效果,这十日以来,朱佑樘睡得足了,精神更是焕发一新,他喝了一碗延年粥,便出现在小殿里,过了顷刻,内阁的三位大臣也相继来了。
这是弘治朝的规矩,因为朱佑樘勤政,所以早朝之前,都会让内阁的人来和他通通气,制定好既定的办法,早朝时再把决定下发出去。
只是今日,这小殿里却是出奇的沉默。
朱佑樘略带几分不安,眉宇之间又隐隐有些怒意。而三位阁臣明显也知道陛下在想些什么,只是这宗室的事,他们又插不上口。
冷了一会儿场,外头有个小太监蹑手蹑脚地进来,悄然地到朱佑樘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