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村里来了一群男人,看上去个个身强力壮,领头的人是个络腮胡,他那黑黝黝的胡须像是马栓儿家黑狗颈项上的一圈毛,毛茸茸的,有些吓人。他看上去四十出头,身板像牛一样结实,他叫黄广志。他天天领起人竖杆子,架线,村里人不明就里,觉得好生稀奇。村长说这是在拉电线,接电灯,没有几个人能听懂村长所说的电灯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村长又说有了电灯,家家户户都不用点煤油灯了,一根绳绳拉一下整个屋里就亮堂了。大家听得似懂非懂,但每个人都感觉很新奇,无一不在盼望早日见识这稀罕玩意儿的庐山真面目。
人家热火朝天的干活儿,村里仿佛每个人都无所事事,丢下屋里的活儿,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结队看热闹,就连铁蛋和山子也常常撇下学习去观望,这让干活儿的男人们很不自在,黄广志经常吆喝他们:“有啥子好看的?这里危险得很,赶紧回去忙你们该忙的事情。”
日复一日,看来看去都是竖杆子,架线,人们逐渐失去了观望的兴致,都各自回家忙自家的农活儿。没隔几天,就有人传出闲话,说看到秦寡妇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往那帮男人堆儿里钻,她和那个络腮胡眉来眼去,又是倒水,又是送饭,怕是早就滚在一张床上去了。这样一来,就有人在背后骂秦寡妇不要脸、不守妇道,说她一看就是狐狸精,克夫,哪个沾惹上哪个就要倒大霉;更有人说她是‘白虎’,任由他黄广志身板多壮实,早晚也得死在她的身上。
秦寡妇是外乡人,当初被卖到村里给杨财主当了填房,她嫁过来的时候,芳龄十八,杨财主六十好几,足以当她的爷爷,就连杨财主膝下的独子也足足比她大了一轮。说来也凑巧,她踏进杨家不久,杨财主的儿媳妇就难产死了,一尸两命,杨财主年事已高,据说她嫁进门就守了活寡,可是,半年后,她的肚子隆起了。村里的闲言碎语满天飞,有人说杨财主老不正经,每夜逗弄她,直搞得她心里像猫抓,**不断,搅得隔壁正当年的光棍心里痒痒。有一天,她实在受不了,趁着杨财主睡着了,悄悄爬上了他儿子的床,自此,这对奸夫**每天后半夜都会滚在一个被窝里,杨财主耳朵不好使,他们更是噬无忌惮,浪荡的声音让人听不下去,杨家夜夜都能传出两种不同的声音,前半夜像猫发情,后半夜像羊儿跑;也有人说杨财主的儿子垂涎于她的姿色,硬是强占了她。无论哪种说法,都没有得到证实,关起门来的家务事,又有谁能清楚明白。
怀胎十月,秦寡妇生下一个怪胎,脐带在颈项上绕了两圈,耳朵像猪耳朵那么大,嘴巴缺了一半,把产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劲儿念阿弥陀佛……杨财主受到惊吓一命呜呼,杨财主的儿子不久也突然暴毙。秦寡妇成了令村里人闻风丧胆的人物。解放后,说她是受害者,是穷苦人民,分给她房子、田地,她勤劳肯吃苦,日子也算过得不赖,只是,村里人依旧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各家的娃儿从小都被灌输不要接近秦寡妇。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她作为剥削阶级地主老财的遗孀,还被拉到台上批斗,脖子上挂着牌子,头上戴个尖尖帽,受尽折磨。秦寡妇是个命运坎坷的女人,她心直口快,性格泼辣,她不在乎村里人怎么看待她,哪怕没有一个人待见她,她也会活出自己的滋味。
黄广志一行人整整忙了一年半,电线终于架完了,他和秦寡妇真的好上了,他说他要把她带到山外去做他的婆娘。
村里人得知马上就要通电的消息,喜出望外,比过年都要喜兴,一个个早早守在屋里,眼巴巴的望着悬挂于半空的电灯泡,有的人性子急,一会儿拉一下灯绳,分不清是开是关,又跑去重新拉一下。灯泡像缺油的油灯,忽闪一下又熄灭了,面对短暂的光明后的黑暗,他们又惊又喜,又欢喜,又失望。电灯亮了,整个屋里比白天还要光亮,家家户户皆有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