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殷雪领命退下。就在这时,刘醒急匆自宫外跑了进来。
“娘娘,奴才查到了,小少爷乃三夫人与周成武的私生子,根本不是老爷的儿子!”刘醒气喘吁吁回禀。
“证据确凿?”那日靳玉无意中道出送雪蜜的叔叔,靳云轻便注意到了苏靳紫脸上不该有的紧张,尤其是她下意识拉扯靳玉的动作,更引起她的质疑。
“回娘娘,证据确凿,老爷所知道的小少爷的年龄,比小少爷实际的年龄小了三个月,奴才找到了当时为小少爷接生的稳婆,稳婆说出小少爷并非早产,而是足月的婴孩。不止如此,奴才还偷偷取了小少爷和周成武的血,滴血验亲,两滴血果真溶到了一起!”刘醒坚定道。
“那稳婆为何会欺瞒父亲?”靳云轻面色凝重,狐疑开口。
“因为那稳婆是周成武的远房亲戚,且收了周成武不少好处,不过奴才给她的好处更多,她才肯将实情告知奴才。”刘醒据实道。
“好大胆的苏靳紫呵,居然敢在一朝宰相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如果不是父亲爱子心切,怕早就想到其中端倪了,所以说人都有弱点,你说对不对?”靳云轻嫣然浅笑,美眸落到刘醒身上。
“娘娘,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老爷?”刘醒忐忑看向靳云轻,眼底透着些许期盼。
“当然要让父亲知道,他那么在乎子嗣传承,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瞒他!”靳云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只是眼底的笑深沉的让人看不透彻。
“可若让老爷知道......三夫人和小少爷必会死的极惨,而且......老爷也会失望......”刘醒垂目,这是他第一次对靳云轻的决定存有质疑。
“本宫还记得从怡春院跑回淑景轩的时候,母亲已经死了,淑景轩里,父亲这样责骂窦香兰:‘平日里你怎样欺负莫离,甚至朝她的饮食里下慢性毒药,令她身体虚弱,这些老夫都可以容忍你!可你居然把她毒死!身为正室,你心胸狭窄,狠毒狭隘!老夫也容不下你了!’”靳云轻没有回应刘醒的质疑,只静静回忆那天的事。
刘醒没有打断靳云轻的回忆,静静跪在那里。此刻,靳云轻继续道:
“如果当时父亲真的可以将窦香兰法办,那他仍然是筱萝最尊敬的父亲,可当得知大姐已逝的时候,靳震庭很温柔的扶起地上的窦香兰,殷勤至极,甚至当着窦香兰的面,命人将母亲扔到乱葬岗!从那一刻起,靳震庭与我靳云轻,已经没有半点关系!刘醒,你是靳府的家丁,忠于靳震庭无可厚非,但在靳震庭和本宫之间,你必须做出选择,包括汀月也是,从现在开始,靳云轻与靳侯府没有半点关系,如果你们不认同,随时可以离开。”靳云轻面色沉凝,深邃的眸宛如两片广袤无垠的百里空,晶澈透亮。
“刘醒不是靳侯府的家丁,刘醒是主子的奴才,一生一世追随主子,直到死!”刘醒满眼含泪,坚定起誓。
“奴婢是二夫人救下的,只忠于二夫人和小姐,只要小姐一句话,奴婢上刀山下火海,绝无怨言!”汀月扑通跪在靳云轻身侧,言之凿凿。
看着绝然回应自己的汀月和刘醒,靳云轻轻舒口气,这层纸早晚都要捅破,现在说开也好,免得他们带着疑惑办事,反而分心。
“都起来吧,至于苏靳紫和靳玉,本宫自有办法保他们周全,这点你们无需担心。”靳云轻上前一步,将汀月和刘醒缓缓扶了起来,柔声开口。
晚膳十分,百里玉踏入关雎宫的第一件事便是瞄向贵妃椅,见絮子在上面懒懒的趴着,方才舒了口气。
“王爷,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娘娘正等您一起用膳呢。”见百里玉犹豫的站在宫门处,汀月登时唤道。
待百里玉端坐在桌边,汀月识相退了下去。翡翠方桌旁,靳云轻玉指勾起酒壶,缓缓起身走至百里玉身侧,为其斟了一杯琼瑶佳酿。
“你......你该不会在这酒里下毒了吧?”百里玉挑了挑眉,自入住关雎宫,这还是靳云轻第一次表现的如此友善。有句话叫作事出异常必有妖,靳云轻现在的表现就很异常!
“筱萝有那么好心吗?”靳云轻随后为自己斟了一杯。
“好心?”百里玉有些凌乱了,靳云轻的想法总和他有些出入。如果给自己下毒也叫好心的话,那靳云轻若对自己动起坏心来,真是不敢想啊!
“自然,筱萝可不想送王爷去跟大姐团聚,筱萝自小阴损惯了,做不得成人之美的好事。”靳云轻本来准备了一大堆感谢的话,想谢百里玉救下絮子,可惜百里玉的第一句话破坏了本该美好的氛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扛上了。
“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这么刻薄,难道你不知道以诚感人者,人亦诚而应?”百里玉极度无语,却还是端起酒杯。
“诚?不会!筱萝以前只会自欺,被人欺,现在么......学会了欺人!所以王爷的要求也很刻薄。”靳云轻耸肩,悻悻道,旋即举起酒杯看向百里玉。
有那么一刻,百里玉觉得在听到这番言论之后,他该拂袖而去的,不过让百里玉自己都觉得诧异的是,他竟随着靳云轻的动作一同举杯,紧接着饮尽杯中美酒。看来他真是被靳云轻练出来了。
“其实......你跟丽妃到底有什么过节?她似乎......也十分恨你。”百里玉搁下酒杯,转眸看向靳云轻,有那么一刻,他竟觉得靳云轻与表姐很像,那张明媚的容颜下,似乎总是隐藏着他无法触及的神秘。
“看着不顺眼罢了,不过我会让她更恨我......”靳云轻提起青釉兰花酒壶,自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你该不会还要对她动手吧?她现在似乎已经很惨了?”没了孩子,失了荣宠,降为妃,在百里玉,或者是在大多数人眼里,靳素鸾的确很惨,可在靳云轻眼里,这算什么呢!比起她所承受的一切,这些不过轻如鸿毛。
“看吧,筱萝说你们有私情,你偏偏嘴硬!”靳云轻饮了第三杯酒,之后俯在桌上,歪着脑袋看向百里玉,卷曲的睫毛一眨一眨,其间的光芒如柔风拂过,吹的人心里痒痒的。
“你......你看什么?”百里玉狠噎了下喉咙,眸子不敢直视靳云轻射过来的目光,整个人显得十分局促。
“脸红了,看来你心虚了!”靳云轻樱唇勾起,微微一笑,倾国倾城。美人微醺,粉颊酡红,此情此景,是个男人都会有想法!
“你......你不也红了么!谁喝酒不上头啊!”百里玉登时捂脸,继而理直气壮解释。看着百里玉手足无措的模样,靳云轻不禁失声轻笑。
“笑什么笑啊!喝酒都会脸红啊,有什么好笑的......”百里玉面露褚色,忽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恨恨道。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汀月的声音
“娘娘,贤妃派茜夕送来一盅滋补的参汤?”汀月明显是疑问的语气。
“嗯,端进来。”靳云轻收起刚刚的戏谑,肃然开口。语毕,宫门开启,茜夕手提食盒,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
“奴婢茜夕叩见肃亲王,叩见靳妃。”清亮的声音透着果断,干脆。靳云轻仔细打量眼前的茜夕,四宫贵妃,属贤妃头脑最为睿智,心机最为深沉,由她调教出来的宫女,自然不差。如果不是今日她偶然发现庾傅宁钟情于百里玉,她或许会将她留到最后。
“起来吧。”对于靳云轻来说,彼时她身处高位,这四宫妃嫔多多少少都在自己背后玩过猫腻,不过她不恨她们,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所以即便无甚仇恨,靳云轻还是要借助这四位贵妃来打击她们身后的王谢庾桓四大家族,进而动摇大百里根基,所谓乱世出枭雄,这是百里玉一跃冲天的必要条件,也是送百里连城下地狱的必经之路。
“启禀靳妃,这参汤是我家娘娘特别吩咐御膳房的厨子,以千年人参为料,慢火熬了三个时辰的,是极好的补品,还请娘娘笑纳。”茜夕谦恭有礼,语态得当。
“那肯定是好东西喽?”靳云轻目光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惊讶之情自然流露,一侧,百里玉唇角不由的抽了一下,入戏还真快!
“送到关雎宫的,自然是最好的。”茜夕微微点头。
“嗯,皇上说过,最好的东西,就要用到最需要的地方,百里玉,你去把絮子抱过来,它现在可需要补补了!”靳云轻一派天真的看向百里玉,唇角勾起一抹烂漫的弧度,百里玉才喝了口清粥,差点儿没被呛到。
“咳咳......你......你说什么?”百里玉双眸紧盯住靳云轻的绝世容颜,他深刻感受到,靳云轻那张脸越是无害,心底就越是腹黑。
“我离你这么近,你听不到我说话啊!我要你去抱絮子过来!快点啊!”靳云轻说着话,双手狠狠拉起百里玉。
“知道了!”百里玉狠吁口气,负气走到贵妃椅处,极不情愿的将絮子抱在怀里,走回到靳云轻身边。
“你叫什么来着?”靳云轻转眸看向茜夕。
“回靳妃,奴婢茜夕。”茜夕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惊讶不已,她无法想象曾经叱咤风云,驰骋沙场的肃亲王,竟被一个傻子呼来喝去,这简直是对肃亲王的一种侮辱。
“茜夕,快把参汤拿过来!”靳云轻朝茜夕招手,茜夕微微点头,旋即起身自食盒里取出参汤,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炖了三个时辰的参汤喂了畜牲!茜夕当真庆幸主子没有同来,否则怕是当场会要了靳云轻的命!
“嗯,好像吃饱了耶。百里玉,这剩下的你要不要喝?”靳云轻一脸无害的看向百里玉,唇角的弧度越发深了几分。百里玉闻声,额头顿时浮起三条黑线。
“不喝!”百里玉忍住暴走的冲动,咬牙切齿道。
一侧,茜夕闻声险些跌倒,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肃亲王喝畜牲喝过的东西!茜夕无法想象,住在关雎宫这么久,肃亲王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好心没好报,你要知道,这么好的东西,我可不是随便给人的!”靳云轻瞪了眼百里玉,继而接过絮子,轻轻抚着。是不随便给人,都给了畜牲!百里玉咬的牙根生疼。
直至茜夕离开,百里玉方才发狠的看向靳云轻
“干嘛欺负本王?”
“不欺负你的话,怎么会有人替你出头啊!”靳云轻一脸的不以为然。
“你是不是又要干坏事了?”百里玉收敛住眼底的愤慨,狐疑问道。
“猜对了,很坏很坏的事。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参加?”靳云轻忽然扬起樱唇,笑的如花灿烂。
“你有病吧!”百里玉送给她一个白眼。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靳云轻恍然看向百里玉,一派天真道。百里玉闻声,整个人自椅子上滑了下去......
走在御花园的回廊里,苏靳紫在想,如果不是因为靳云轻,她怕是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在皇宫里走一遭。只是对于靳云轻突然想见她这件事,她多少有些忐忑。
直至迈入关雎宫,苏靳紫还觉有些不真实。
“庶母快进来,汀月,去御膳房准备些好吃的糕点,一会儿给庶母拿回去。”靳云轻笑容谦和看向苏靳紫,随后似有深意的瞄了眼汀月。汀月自是心领神会,遵命退出正厅,反手将门关紧。
“民妇叩见靳妃娘娘,靳妃娘娘万福金安。”在她记忆里,靳云轻一向这样温和,虽智商只有七八岁孩童那般,可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不会倚仗侯府的权威欺负人。
“庶母怎的这般客气,快起来。”靳云轻上前两步将苏靳紫拉到位置上坐了下来,随手将刚刚沏好的茶推到苏靳紫面前。
“多谢靳妃娘娘。”苏靳紫局促的捧着茶杯,只是闻闻便知道是极好的品种,这是她这个做丫鬟出身的这辈子都喝不到的好茶。
“庶母无需紧张,筱萝找你来,只是想给你指条明路。”靳云轻并未掩饰自己,直言开口。
苏靳紫闻声,陡然一震,旋即抬眸,不可置信的看向靳云轻。
“庶母应该早猜到筱萝现下的状态,不是么?”靳云轻浅笑嫣然,眸光温和如水。苏靳紫双手紧握茶杯,怔了许久,方才开口
“早在玉儿告诉民妇,那方法是娘娘教的,民妇便觉得娘娘已非彼时的三小姐,现在看来,娘娘果真恢复清明,可喜可贺。”苏靳紫没有反驳,恭敬回话。
“庶母果然聪慧,这是玉儿的福气。”靳云轻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
“有靳妃这样的姐姐,才是玉儿的福气。”苏靳紫一直保持着谦卑的姿态,回话时也是小心翼翼。
“庶母真的和婉儿的母亲一样,总是那么谨慎,看着让人心疼。”靳云轻心底划过一抹悲怆,不管是母亲,还是苏靳紫,她们本不该如此!卑微如她们,面对强权,除了妥协,任人宰割,还能做什么呢。苏靳紫只静静聆听,并未插话。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靳玉的身世,你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如果哪一天,父亲知道了真相,你觉得他会怎么做?”靳云轻吸了口气,开门见山。
苏靳紫闻声,手中的茶杯‘砰—’的摔到地上,面色顿时惨白。
“娘娘......民妇不知道娘娘在说什么......”苏靳紫浑身颤抖,说话间双腿颓然跪到了地上。
“如果你不知道筱萝说什么,又为何要跪?我既然能说出这番话,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庶母还需要狡辩吗?”靳云轻起身,缓缓扶起苏靳紫,声音依旧温和如风。
“娘娘......”苏靳紫狠咽了下喉咙,被迫坐回到椅子上,目光不敢直视眼前的女子,这一刻,她深深感受到,现在靳妃娘娘与彼时那个单纯的三小姐,简直判若两人。
“庶母该是被父亲逼迫的吧?其实庶母心里喜欢的人是那个大夫周成武。难道你没想过带着靳玉和他远走高飞吗?”靳云轻说话一向简洁,她无需试探苏靳紫的想法,如果苏靳紫是那种贪恋富贵的女子,便不会与那周成武再有瓜葛,更不会将周成武送来的雪蜜视作珍宝。
“娘娘明鉴,民妇是被逼的!早在老爷要了民妇之前,民妇与成武已经私定终身,并且怀了成武的孩子,民妇不敢反抗,更不敢把事实告诉老爷......”回忆过往,苏靳紫泣不成声。
“必是如此!你与本宫的母亲同为苦命人,可惜母亲已逝,筱萝只希望庶母可以过回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本宫给你机会,不知庶母可选择离开靳侯府?”靳云轻晶亮的眸子仿佛天空中璀璨的繁星,陡然照亮苏靳紫灰死的心。
“娘娘......娘娘什么意思?”苏靳紫激动抬眸,不可置信的看向靳云轻。
“本宫会安排你,玉儿,还有周成武离开皇城,且保证你们的安全,给你们足够的银两度日,如何?”靳云轻直言开口。
“若真如此,民妇感激涕零!”苏靳紫实乃重情之人,荣华富贵只是过眼云烟,她只想带着玉儿,与心爱之人平静度日,如今靳云轻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怎么都要试一试。
“既是如此,明天你便将玉儿带入皇宫,本宫自有安排。”靳云轻唇角勾起,真诚坦然的笑容让苏靳紫没有原因的信任。
酉时前后,靳云轻正欲吩咐汀月准备晚膳,茜夕突然而至。
“启禀靳妃,我家娘娘已备好晚膳,特让茜夕来请靳妃过步馨阁小聚,还请肃亲王一并前往,免得无处用膳。”茜夕恭敬俯身,谦卑有礼。
“小聚?”靳云轻睁大眸子看向汀月,一脸狐疑。
“娘娘,是贤妃娘娘请您去她那里吃饭呢!”汀月用浅显易懂的语句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