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玉自小长大,除了父亲纳布罗和江陵王李舒之外,平时接触的大多是女子,从未和年纪相当的男子打骂玩笑过,被来兴儿口中冷不丁说出的洞房二字闹了个大红脸,而同时心中却充满了好奇,还夹杂着一丝喜悦。
“如果江陵王已离开江陵,背叛了朝廷,你还会去投奔他吗?”来兴儿说起话来,果然不似先前那般轻声轻语了。
“这怎么可能?太妃母女不久前才以身殉葬,我家殿下怎会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纳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惊恐、意外。
来兴儿虽不甚了解太妃和江陵王早就包藏祸心、里通外国的种种情由,但单单从钟嬷嬷甘受芙蓉差遣、替她传递消息、充当诱饵这一件事上,即觉察到太妃母子和芙蓉之间早有勾连,并不忠于当今皇帝。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身为太妃国人、又与钟嬷嬷朝夕相处的纳玉竟然会置身事外,对太妃母子和钟嬷嬷所做的一切毫不知情。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我只知道,就在咱们回到长安的那一天,朝廷接到禀报,蒲州叛军营中升起了一面封号为颖王的帅旗,而在此之前,江陵王就在返京奔丧的途中消失了踪影......”
来兴儿思忖片刻,还是决定把他所知道的关于江陵王的最新消息如实告诉纳玉,如让她自己选择何去何从。
这一回,纳玉彻底陷入了沉默。
她本来满怀希望与来兴儿一同前往江陵找到李舒,再寻机为太妃母女报仇。之后,便能在江陵过个逍遥自在的日子,不必再受那种种约束,也无须再卷入邦国、豪门之间的纷纷扰扰,到头来只落得个和父亲一样的冤死下场。
纳玉也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从钟嬷嬷和太妃母子的言谈举止之中,隐隐察觉出她们似乎在谋划着一件大事。可是,无论是钟嬷嬷,还是太妃母子,都从未向她透露过一点详情。大概是担心自己年纪小,口锋不严的原因吧,纳玉曾暗暗揣摩。
尤其是李舒被贬往江陵以后,太妃迁到南内居住,钟嬷嬷每次要她到南内面见太妃,传递的都是家长里短的消息,并不牵涉旁的,只是每回都要她向太妃讨样物件回来,有时是几根孔雀金丝线,有时是三尺绢帛……没有一次重样的。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她们之间通过这种隐讳的方式在传递着某种不能被自己知晓的讯息也未可知。
长宁料想和自己一样,自始至终也被蒙在鼓里吧。纳玉自谓对这位比自己年幼几岁的公主的脾性可称得上了如指掌。如果她早存了必死之心,那么,她差自己到八千里之外的逻些城替她相看未婚夫婿还有什么意义呢?
倘若来兴儿所说属实的话,她该怎么办呢?纳玉沉思良久,思绪又回到了眼前。李舒投靠叛军,必然会举兵为母亲和妹妹报仇,然后就是为了争做皇帝,与朝廷展开无穷无尽地争斗……
自己此时前往蒲州投奔他,无异于是主动往火坑里跳。可是,不去投奔李舒,何处又是她的安身之所呢?回逻些投靠姐姐纳珠?纳悉摩出于心中对父亲之死的愧疚,多半是会收留自己的,但是眼瞅着吐蕃对河陇一带虎视眈眈,战争一触即发,到了吐蕃,岂不是也要陷入两国的争斗而无力自拔?
纳玉久思无果,下意识地叹息道:“这儿也不能去,那儿也回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来兴儿心中,其实也与纳玉有着同样的困惑:依他的本性,留在闲厩院与马作伴,悠然自得的生活是最令他感到惬意和向往的。如今,随着他冒牌宦者身份被揭破,再想回到闲厩院已绝无可能。一个月前,景云丛和柳毅激励他从军的话曾使他热血沸腾,产生了上战场杀敌建功的强烈冲动,但从眼下的情势看,只怕是万难做到。自己难道要在荒郊野外守着一座座坟墓过上一辈子?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母亲留下的绝命诗中借用了前人的这两句诗,不正是要传达她对自己的期盼吗?来兴儿想到这儿,扭项望了一眼纳玉,脑海模模糊糊产生了一种幻想:要是能和她一起寻一处青山绿水的所在,搭上一间茅屋,从此耕读为生,那该有多好啊!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帐外的军营中响起了天交五更的梆子声,把来兴儿和纳玉都敲回了眼前残酷的现实之中,对于他们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能够活下去。
当次日清晨,锦屏得到消息,急匆匆地赶到“野狐落”,想要设法解救来兴儿时,吴弼在他的中军帐中单独提审了纳玉。
“说说吧,长宁长公主府上的亲近侍女,为何要在金明门外行刺当朝宰相,中书令李进忠大人?”
吴弼不等纳玉进帐站稳,劈头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