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封侯拜相了,也是我孙子。”杨葛氏嗔道,“你去替我瞧瞧,那边跪着的真是我那三拳打不出个闷屁来的孙儿吗?我怎么听着声音有点不对呢,还有这番话,说着一咕噜一咕噜的,能噎死个人,跟我那说话细声慢语,字斟句酌的孙儿一点也不像啊?”
杨葛氏说的煞有介事,戚氏抿着嘴含着笑,还真的走了过来。李煦憨笑着,明知二人是在开自己的玩笑,心却仍旧揪作了一团,这冒名顶替的活真不是个人干的啊。
戚氏围着李煦转了一圈,走回去,跟杨葛氏说:“何止说话的腔调不对,长相也不对,这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分明是个二十多岁的人嘛,哎呀,老夫人,都怪你抠门,昨晚我说点两只蜡你偏要点一支,灯火不明,没看清咱们可能让人骗了,大郎让人给掉了包!”
又煞有介事地冲着李煦喊道:“你这傻大汉是从哪窜出来的,到咱家来混吃混喝吗,劝你早走,咱们家一天两顿饭都吃不饱,迟早饿杀你。”
“嘿嘿嘿……”李煦开始装傻。
装傻的效果不错,始作俑者者杨葛氏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十分豪迈,戚氏也笑了起来,笑的肚子疼。
“嘿嘿嘿……”李煦陪着傻笑,心里却暗自得意,如果这样她们都认不出自己是个水货,那这偷梁换柱之计,是实打实地成了。
继今早解开了对刘默彤的心结,又一个死结也解开了。
“元和十一年十月二十一ri,这真是个不平凡的好ri子。”李煦很享受地呼吸了一口从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空气。有些丝丝甜甜的香气,是菊花的味道。
“……找人家约会还不算,还要正儿八经地给人写一份婚约。嗨哟,统共三十七个字,你竟写错了六个,你真是我杨门的好儿孙呐,那么多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嘿嘿嘿……”李煦继续装傻。
“……你既发下来那么大的宏誓大愿,何以才过了两年,就把人家抛在脑后了呢。‘杨氏凌空杀’说的是你吧,伸着舌头在天子面前追舞姬的,说的也是你吧。你可真能耐啊。”
“嘿嘿嘿……”李煦仍旧在装。
不管是诰命夫人还是街头卖茶叶蛋的老阿婆,唠叨起来的模式都是一样的,一句话反反复复,反问句,感叹句,排比句,交叉使用,乐此不疲。
李煦赔笑陪的近乎脸部肌肉抽筋,于是就做起了面部按摩保健cao。戚氏不觉扑哧一笑,好在她够乖觉,赶紧掩上了嘴,杨葛氏唠叨正在兴头上,对此毫无察觉。
“……‘杨氏凌空杀’,咱们杨门这回真是出大名声了……”
唉,李煦作罢脸部保健按摩cao,脸是舒服多了,耳朵却依然受煎熬。真是好事不出门恶名臭千里,“杨氏凌空杀”只怕从此是要载入史册了,自己作为“杨氏凌空杀”的创始人兼掌门人,也将永垂不朽。
只不过那玩意,说着好听,实际却是个注水货,自己不过是伸个舌头做个丑相罢了,哪就凌空杀了,凌空个屁,我倒是想凌空呢,我还想扑杀我的荷花呢,奈何我飞不起来哇,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给我取的这个不伦不类的绰号!
吐槽完毕,杨葛氏的唠叨也接近尾声了,李煦清了清嗓子,赔笑说道:
“阿婆,我承认这两年在边军里学了不少坏心眼,人也变得势力起来,可是沐家小娘子这件事,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咱们公卿之家就算是再败落,也不是他一户商贾人家能高攀的,而今我已经答应纳她做妾,还以平妻之礼抬她过门,算是给足了她们家面子,过去纵有千错万错也从此一笔勾销了。阿婆您嗓子不好,还是少说两句吧。”
厅堂里忽然静了下来,戚氏已经开始悄悄抹眼泪了,她终于忍不住跪在了杨葛氏面前,动情地说道:“老夫人你听听,大郎长大了,像个男子汉了,咱们杨家振兴有指望了。”
杨葛氏的眼睛已经瞎了很多年,已经没有泪水好流,否则也是个泪流满面的结果。孩子在外面经历了风雨,见了世面,由一株温室里的小苗长成了参天大树,顶天立地,撑的起这个家,能荫庇孤寡老人了。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值得,所以愣怔了片刻后。
杨葛氏就欢喜起来,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失态,嘴上“咄”了一声,笑骂道:“嘴上说的一套一套,做起来乱七八糟。”然后即以极不耐烦的态度,朝李煦挥了挥手说:“去去去,吃饭去,还要等着尚书、侍郎把告身给你送来不成?”
刚不耐烦地打发了孙子,却又叫道:“记得少喝酒,记得早点回来。”
戚氏含笑扶起李煦,送他出门,路上悄声说道:“你放心去办事,少夫人那我会妥善照料。至于沐家那边,已经央人去说了,你等好吧,保管赶在少夫人之前进门服侍。”
李煦诧异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不该莺莺先进门吗?”
戚氏啐道:“好你个糊涂的杨大郎,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娶一个没根的女子过门吗,得先给她寻一个娘家,三聘九礼,风风光光地抬过门才算数呢。”
李煦惊道:“这么一耽搁,我后ri怎么出京赴任?”
戚氏听了这话,把鼻子一抽,伸出一指狠狠地在李煦的额头上戳了一指,笑骂道:“走不了就别走,天子赐婚,你不会请假啊。”
“哦……”李煦一头雾水地走了,戚氏站在跨院门口目送他走远,脸se骤然一变,她折身回转回来飞快地关闭了所有窗户,杨葛氏身体不好,这大冷的天,还不冻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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