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兮无语抬头看一眼李子戎,心中叹道:自来熟到这种程度的,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被默默盯着猛瞧的人却好似一点都不介意,只顾将眼神全部投入到面前的烧烤架上,那一脸虔诚的样子,也是实在令人叹服。
欧阳兮咬唇轻笑出声,低头挑出几块熟透的递往他盘中,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调侃道:“真是没有想到家世如斯显赫的李公子,竟然还能将我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看进眼里。”
“非也非也,”李子戎以手扇风轻轻帮盘中的美食降着温,趁着空隙面向欧阳兮答道:“钱夫人此言差矣,我既是热爱美食,又何必要关心它的出处、品相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更有甚者,正是这些看似“上不得台面”的手法或者工艺才成就了它们的美妙,若当真摒弃了那些,又哪里还会有面前这些美食的诞生呢?”
咦?这番话倒是颇有些出乎欧阳兮的意料之外,在她的印象当中,不管是官家子弟还是富家公子,多少都带着些官僚风气和做作姿态,像李子戎这样不拘小节,坦荡爽朗的,还当真是少见的很,当下心里便对眼前的人升起了些好感。
连在一旁默默听着的钱小宝也不觉开口说道:“李公子坦率直爽,言语间未见一丝扭捏造作之气,想来是这将门世家的家风历来如此罢。”
说到家世,原本满面春风兴致高昂的人却忽然面上一黯,连优雅吃着美食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后,竟是将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盘子放到一旁去了。
欧阳兮见到他这样的反应,第一感觉便是自己的手艺发挥失常了,连忙凑上前去低头查看了一下他盘中未吃完的,问道:“是这次的烤的不好吃吗?”
“不是不是,”李子戎急急摆手拒绝后,想了想,声音黯然说道:“只是刚才钱兄不小心提到我的家世背景,一时心中抑郁,影响了食欲罢了。”
欧阳兮听到这话却是不能理解了:“你们家几代都是大将军,有钱又有地位,还十分受人尊重,这么好的家庭背景,有什么好伤感的啊?”
李子戎闻言抬头看她二人一眼,苦涩说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世人都只看到我家世显赫,认为我作为李家子嗣,生来便带有无上之荣耀,是多少人几世都求不来的。却不知,我心中亦有不可为外人道的烦恼。”
“咦,那可就怪了,你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还能有什么大烦恼?”
李子戎道:“都说将门虎子,我李家人十几代以来都好出名将,从祖上开始,李家的男人便是在马上帮当朝天子打天下,真可谓是久经沙场,戎马一生。是以自我出生以来,家父便寄予厚望,从小督促熟读兵书不说,若不是念我幼时身子较弱,又没有习武的天分,那定是还要逼着我苦练武功的。”
欧阳兮又不解了:“练武功有什么不好的?既能自保,还能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是混江湖必备的法宝啊。”
“钱夫人此言差矣。”李子戎面露忧色,摇头轻叹一声说道:“习武是没什么不好,若是在战争时代,保家卫国上阵杀敌本也是我辈不可推卸之责。可如今本就是太平盛世,若为了侵占他国土地而四处征战,连累无辜百姓,使千万将士枉死,这又有何益?况且,人各有志,我生平只有两个爱好,一好读书品画,二喜美食佳肴。相较于带兵打仗,做个教书先生或者酒楼的厨子似乎还更适合我一些。”
欧阳兮终于明白他之前为什么说自己这烦恼是“不可为外人道”的了,若是被人家知道堂堂一个大将军的儿子,毕生心愿居然是做一个厨子,估计全京城的人都会引为笑谈了。这事要是再传到他爹的耳朵里,那肯定打死他的心都得有。
欧阳兮心中一时觉得好笑,一时对他又有些同情,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想来也该是很难受的。当下也便问道:“你家难道就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吗,你爹干嘛非要把希望都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啊?”
“唉,”李子戎又是一声低沉的叹息:“我李家几代都是单传……”
欧阳兮也是纳闷了,怎么古代人娶那么多老婆小妾之类的,却偏偏生不出儿子呢?不过这事搁在李子戎他们家倒是可以理解,人家世世代代都在外面带兵打仗,哪有时间在家生孩子啊,若是再赶上运气不好战死沙场,那就更没戏了。
同情归同情,别人的家事却总归是不好管的,欧阳兮想了想刚想劝慰他一番,却突然听得船尾的位置传来“扑通”的落水之声。尚未回过神来之际,桃花却早已慌张跑过来冲到她面前说道:“少奶奶不好了!”
光顾着聊天差点把正事都给忘了,欧阳兮当即在钱小宝搀扶下起身,面向桃花问道:“是不是无影掉到水里了?”
按说自己的人落水这事无论如何是称不上高兴的吧,欧阳兮的话语中却难得透着一丝惊喜。这倒叫桃花一时愣住了,想了想才疑惑回道:“是……是有人落水了,但不是无影姑娘,是清潇姑娘……”
啥?剧情设定不是这样的啊。
钱小宝不明所以,当下将欧阳兮一个打横抱在怀中,三两步便奔向了船尾。
甲板之上,桃花口中落水的江清潇已经被救上了岸,正浑身*一动不动的平躺在地上。钱三钱四亦是浑身湿透,想来人该是他们救上来的,见江清潇情况不明原本是蹲下身想要查探一番,但想到男女授受不亲,人家一个黄花大姑娘,如今湿身在侧身形毕露似是有些不妥,便犹豫着站在了一旁。而欧阳兮口中“落水的无影姑娘”,此时却是几人中唯一神清气爽毫无异样之人,一袭白衣微尘未染,正默然伫立船尾,只是望向江清潇的眼神中似是多了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