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看着傅昌宗,心里轻叹,大明不缺人才,但认真扒拉又很缺,傅昌宗到底是没有作‘首辅’的能力。
“朕试试吧。”朱栩说道。毕自严已经在江西,想必就是等着他了,也不知道毕自严要跟他说些什么。
傅昌宗犹豫了一番,还是放过这件事,道:“陈奇瑜在南直隶强行推进田亩相关的一系列计划,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听说一些人更是将巡抚衙门给堵了,还有不少人在绝食,以死相逼……”
朱栩有些意外的摸了摸下巴,笑着道:“陈奇瑜做了多年的顺天巡抚,闷声不响的,没想到在南直隶还弄出声响了,看看吧。”
‘看看吧’,看似是不置可否,实则上是支持了。
傅昌宗会意,又道:“鲁王近来身体不适,昨日与臣闲聊,他有致仕养老的打算。”
朱栩双眼眯了眯,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鲁王作为宗人府宗正已经好些年,本以为能向平王那样,牧守一方,逍遥自在,可偏偏这几年朱栩像忘记了他一般。这次与傅昌宗说话,多半是一种‘抱怨’。
傅昌宗也能猜到鲁王的心思,道:“皇上,若是鲁王执意离去,那宗人府就没有合适的人接任了。”
大明宗室早就被朱栩折腾的凋零不堪,可堪一任的基本没有,那个晋王倒是破有野心,偏偏能力不济,没人看好,上下折腾这么久,也是白搭。
朱栩沉吟一声,又看了眼傅昌宗,压着心思没有宣之于口,道:“先不理他,待会儿你去一趟平王府,让他请在京的宗室吃个饭,理一理宗室的相关规条,尤其是宗人府的相关职位的任黜统,管理,监督等等,统筹一下,上报给内阁。”
傅昌宗只以为这是敲打鲁王,便应声称是。
两人又说了不少,直到车队出了东华门,朱栩这才道:“让大哥将皇家钱庄的未来几年的发展规划再做一做,修改修改,要大气一点,着眼于整个世界,不要紧顾着眼前,要长远的看,也不要只是为了钻钱,有时候,好处不止于在银子多少上……”
傅昌宗仔细的听着,记下后,道:“是,臣记下了。”
朱栩点点头,又交代几句,这才让傅昌宗下了马车。
张筠看着怀里熟睡的小家伙,道:“皇上,要不要将煓儿送到烨儿他们几个的车上?”
朱慈烨几个已经五六岁了,几个小家伙在一个独立的马车上。
朱栩侧耳听了听,能听到几个小家伙的打闹声,摇了摇头,道:“算了,过去之后就更没消停了,放我们中间,我们也睡会儿,离承德还远着。”
张筠抿嘴一笑,道:“好。”
两人躺下来,将小家伙放在中间,各有一只手放在他小肚子上。
快一岁的小家伙吧唧着小嘴,歪着头,继续香甜的睡着。
车队出了紫禁城,出了京城,一路南下,直奔江西。
禁军两千精锐互在前后左右,一身银甲的曹变蛟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朱栩马车不远处。
在他的对面,朱慈烨几个小家伙的马车旁,是同样一身银甲的苏音音,俏丽冷艳,手持长枪,英姿飒爽。
朱栩这次避暑早就透出口风,京城,甚至整个大明都是人尽皆知。
路上的百姓们纷纷围观,议论纷纷。
“皇上要去避暑了,这是我大明的第一次吧?”
“是啊,要我说,这京城是越来越热了,确实应该出去避一避,听说了,城东已经热死好几个了,尸体都臭了才被发现。”
“这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钦天监前几天贴出告示,说过一阵子还要更热,据说达到什么四十二度,让我们尽量不要出门……”
“是啊,今年还没来雨吧,要是再不下雨,肯定还要死人……”
百姓们理性的议论不少,冷嘲热讽的话更多。
“呵,出京避暑,这也是天下大一遭了,咱们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金贵,千里迢迢跑出去避暑……”
“又不止他一个人热,他跑出去了,其他人怎么办?上行下效,难怪我大明官场风气是一天不如一天……”
“哎,这些还好说,就是不知道又要浪费多少民脂民膏,听说了吗?皇帝这次避暑,随行伺候的人就有好几千,更别说承德那边还要准备,这一趟,少说也有几百万两银子出去……”
“这么大一笔的吗?这要是用来赈济灾民该有多好,哎,皇帝无德,朝廷昏聩,大明还有什么指望……”
……
酸言涩语再多,也不能阻挡朱栩出京。车队沿着官道,不紧不慢,一路南下。
朱栩时而停下,时而加速,沿路考察着各地的民生。
南昌府,小秦淮河上,一艘画船在众多的船只中显得平凡无奇。
朱宗汉坐在船里,转动着眼前的茶杯,一向僵硬的脸上满是凝色。
他身边跪着一个中年人,语气颇为急切的道:“主子,这是天赐良机啊。只要利用得当,让景正相信曹文诏谋反,他必然会对曹变蛟夫妻痛下杀手,只要我们提前告诉他们,就能借他们的手杀了明朝皇帝,到那时候,明朝必然打乱,多尔衮十万雄兵北伐,我们复国指日可待……”
朱宗汉脸上毫无意思波动,还是在慢悠悠的转着茶杯。
这个中年人似乎感觉朱宗汉易动了,道:“主子,我现在在洪承畴那做参谋,我能模仿他的笔记,等他到了河南,洪承畴联络曹文诏的反叛亲笔信就会落到竞争手里,稍一谋划,景正必死无疑!”
朱宗汉抬头看了这个人一眼,这个人是当年代善府邸的人,是个汉人。
朱宗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比你了解景正,你这要的小手段根本杀不了他,再说了,我也没想杀他。”
这个中年人一怔,道:“主子,切不可妇人之仁,我知道,景正对你不错,可是亡国之仇不共戴天,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多尔衮仅剩下的那一点人消失不见,世上再无女真吗?”
朱宗汉眉头动了下,道:“你去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没有我的命令,你切不可妄动,还有,洪承畴虽然好色,也有贪污,这些被景正知道,最多就是罢官夺职,下狱几年。骆养性那些把柄,小事情还可以,谋反这种事,洪承畴还不敢。”
中年人谋划了已经很久,自然不会是朱宗汉三言两语可以打消的,急不可耐的道:“主子,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这一次,下次再想杀景正就千难万难了,女真一族的生死存亡,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切不可做华容道的关羽啊……”
朱宗汉眉头又皱了下,道:“我自有计划,去吧,告诉那些人,不能妄动,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景正,他这次说是避暑,肯定还有其他目的,我们不能被搂草打兔子,顺手解决了。”
中年人说的是口干舌燥,眼见朱宗汉无动于衷,只能恨恨的起身,转身下了花船,快速离去。
等这个中年人走了,一个画船悄悄靠近,一个带着斗篷的粗壮男子走了进来。
朱宗汉仿佛没有察觉,默默的喝茶,看着桌面发呆。
这个粗壮男子进来,在朱宗汉对面坐下,拿下斗篷,露出一张苍老,满是风霜的脸。
这个人五十多岁,脸角峥嵘,双眸精芒内敛,依稀可以看见年轻时候的锋芒。
——代善!
这个本应该在南安南的人,居然出现在南昌府,在见朱宗汉!
代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怎么,犹豫了?”
朱宗汉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默然的看着桌面。他表情僵硬,外人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代善风尘仆仆而来,道:“我来这里,只想知道,大汗与你说了什么,有什么交代?你放心,我们对景正没有任何想法,你想杀像留还是其他人想要如何,都是你们明人内部的事情。”
朱宗汉抬起头,道:“没说什么,只是说,女真的希望不再东北,在东南。”
“女真的希望在东南?”代善听着朱宗汉的话,皱眉陷入思索。
他们都知道,大明皇帝将他们放在南安南,分明就是驱狼吞虎,让他们打前锋,替大明征战。
这是一个恶毒的阴谋,企图榨干他们的最后一点价值。
明明是陷进,怎么会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