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杨早上走进纪委小会议室时,里面难得地坐满了人。他毫不奇怪地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分。也就是说他迟到了十分钟。
七名纪委常委一个不纳地在椭圆形的圆桌前就坐,宁夏朝他点了点头,眸子里隐隐闪过一丝担忧。宋光明坐在中央主席位上,看见他,连忙起身,让出主席位,自己坐在在隔壁的空位上。他的旁边坐着熊德壮,杨方明和赵勇。另外两名纪委秦岭和季华东坐在宁夏旁边。
金杨笑着和众常委以及外围座位上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让各位久等了,抱歉!我迟到了。”
赵勇抱着茶杯嘲讽道:“金副书记是去筹钱了吧,只要能拿到报销款,你天天迟到都可以。”
除了七名常委,全委九个科室编制三十九人入会者三十四人,纪委办公室孙野作记录。他先是偷偷朝金杨眨了眨眼睛,然后破天荒地开口顶撞赵勇道:“没有人有权天天迟到。”
孙野在纪委办公室一向很低调,至少会议上从来没有主动发言,当然,相比有发言权的纪委常委们,他的确不够资格。正因为如此,会议室里的人都觉得十分诧异。
熊德壮和杨方明觉得刺耳,赵勇有些惊愕和恼怒。太突然而且大反常态,他一时间竟忘记反击。
办公室主任秦岭则很玩味地盯着孙野,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神态。很快,他便敏感地捕捉到孙野眼眸中一逝而过的鄙夷和嘲弄。他了解孙野,知道孙野其实是个很谨慎的人,做人做事从来都是有的放矢。秦岭低头沉思半晌,蓦然回忆起一个细节。那是三个月前,他和孙野审查清远教育局局长的贪腐案时,当证据确凿,孙野拿出签字笔要该局长签字时的眼神,和现在如出一辙。
他豁然一惊,抬头望向赵勇。难道……不,他很快又推翻了他的推测。但是这个小插曲却让他改变了入会前的决定。
金杨进门就感受到一部分敌视地目光和异样的眼光。特别是坐在外围的科室成员们,嘴巴里叼烟的叼烟,抱茶杯的抱茶杯,手里还捏着大把的发票,不时搓出“沙沙”轻响。
他微微看了宋光明和宁夏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孙野。整个房间四十几人,他只有三张支持票。但金杨并不担心,搞纪检工作的素质很难低到在会议上大呼小叫,公然闹事。关键是一会讨论监察局的人事整改,会触犯到了一些人的底线,恐怕会有些小热闹。
金杨微笑着对宁夏道:“宁书记你先说几句?”
“金书记先讲,我学习!”宁夏优雅庄重地摊开笔记本,剥开钢笔帽,目光锐利地扫了与会同志一眼。发现像她这样带笔记本开会的几乎没有。足见他们是没把金杨放在眼里,不懂当官先做人的道理。哪怕工作能力再强,将来也很难上这个椭圆桌子,只配当差。是该道了整顿的时刻了。她暗想着摇头。
金杨看了看宁夏的笔记本和黑色钢笔,忍不住想笑,旋即敛去笑意。伸手扶正话筒,朗声道:“同志们,今天召开这个大会,主题有三。一是我以及新任的监察局局长宋光明同志来和大家伙认个脸熟;二个是大家比较关心的重点,发票报销;三是讨论纪委下一步地工作安排。”
除了宋光明和孙野卖力地鼓掌以外,只有宁夏等三五个人稀稀拉拉的掌声。但是其中有办公室主任秦岭。
金杨不动声色地瞥了秦岭一眼,道:“我和宋局长的个人履历,大家在通报上已经了解,这里不再做介绍。根据上级纪委和县市的安排,来到清远纪委工作,今后和大家一起共事,荣幸的同时又有压力。众所周知,纪委是个特殊部门,纪委的工作得力,贪官就少,政斧官员的贪腐少了,经济才会发展得更快更有序。我希望能和在坐在各位共同努力,争取把……”
熊得壮满脸嘲讽地揭盖喝了口水,然后朝外围的一个中年男子悄悄点了点头。这名男人随即打断金杨的话,毫不客气地说道:“金副书记,安排纪委全局工作,应该是新书记到来后的事情,你这样做是不是有鸠占鹊巢的嫌疑?再说,我们之所以来参加这个会议,是要报销发票。有没有钱报销,您是不是该先说句话,免得浪费我们的时间,大家手头上都有工作。”
有人带头,会议室顿时一片哗然,能在纪委工作的同志,大多在公检法司接受过锻炼的,眼界高,恃才傲物者有之,潦倒落魄者有之,比如刚才出声质疑的这位,监察三室的杨公宝,就属于潦倒落魄之类,二十四岁退伍分配到检察院,三年后因工作成绩优异而被调入纪委,然后在纪委一干就是二十年,带队处理过几件有影响的案子,可一屁股坐上了三室主任的位置上就再也没有动弹过,现在就等着退休了事。
在一片嘈杂声和熊德壮等人的得意目光下,金杨伸指轻弹麦克风。
麦克风传来“卟卟”地清脆声响。
“杨公宝同志。纪委不是任何一个领导的纪委,我们尊重领导,尊重一把手,但是在新领导还未到任的情况下,我们是不是连工作都可以不要做了?显然不是。你们报销要钱知道找我,工作上是否应该对等?”金杨继续说道:“至于你谈到的报销问题。我已经做过说明,搞纪检工作的人这点耐心也没有?”
场面稍微静了下来,杨公宝显然还在为金杨为什么能一口叫出他的名字而疑惑不解。
金杨环视会议室一周,继续道:“作为纪委常委和领导群,我们不仅要抓好工作,而且要做好后勤保障,解除大家的后顾之忧。我知道大家的经济并不宽裕,拖欠大家的公务报销费用,实在太不应该。这种局面,从今天开始要彻底改变,不能让大家闻出差变色,出门捱苦还担心家里的生活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