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凉。
天气很冷,屋子外头偶尔吹过的寒风让习惯了明珠不温不火气候的人们一阵不适应,今年的冷天似乎特别长,长到了都快让人们忘记了烈曰炎炎下短裤短袖短衬衫是什么滋味。
三言两语,这手中的茶也微微凉了。
赵虎臣又喝了一口,原本就苦涩的茶在凉过之后那一缕的甘味彻底消散,入口涩,咽下了肚子便是苦。
一欧解却山中醉,便觉轻身欲上天这样的感觉是一星半点都没有,唯一让人印象深刻也是唯一留下来的感觉便是一个苦字。
但这苦味却似值得回味,仔细一品,二品,再品,这寻常茶叶绝对泡不出来的味道也就出来了。
一杯茶之后,赵虎臣回味良久。
“味道出来了吧?”老人温和道,原本对年轻人到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能让苏家的丫头带上这里来的自然不会是寻常年轻人,只是由始至终赵虎臣平静的表现也没让老人觉得有多惊艳,到是一杯冷却的茶之后脸上带些沉湎的神色让老人欣慰了些,能品出这茶滋味的人,悟姓不低,也该有慧根。
像他这样的老人,看人最重的不是所谓城府不是所谓学识,而是慧根。
“好茶。”赵虎臣点点头,认真道,这茶刚端出来时老人问了他一次,他的回答是不好喝,而这一次的回答,却是好茶,但在坐的谁都明白,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茶是好茶,但不好喝,做人大抵如此,年轻人要走的路还很长,多吃一些苦终究是没错的,每吃一次苦,每吃一次亏,便是一种积累。”老人依然带着令人心安的亲和笑容,赵虎臣忽然发现自己所接触的三个老人是截然不同的,从小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爷爷,就算是温和的时候也会让人感觉由衷的严厉跟严肃,而韩书画的爷爷,便是再怎么赏识再怎么推心置腹但始终会给人一种无处不在的压迫感,不同于杨霆和苏媚娘严肃时给人锋锐的刺眼压迫感,而是一种如温水青蛙一般不惊心动魄不激昂却真实存在而且强大无比的压迫感,至于眼前这老人,无论如何却都能让人感觉到一股子发自内心的亲近感。
“不过我也知道,时下的年轻人大都不喜欢听我们这些老骨头的这些大道理,这些话人人都会说,但能做到的却没几个,如今的我坐在这里跟你讲一些当初我如同你这般年轻时自己也未曾做到的道理,的确是有些可笑。”老人没等赵虎臣回话,便又道。
“老而不朽,是为大智。”赵虎臣还握着那只已经见了底的茶杯,笑容温润醇和。
老人闻言一愣,随即便大笑出声,活了一大把年纪,经了不知道多少荣历了不知道多少辱,什么样的阿谀奉承和唾骂白眼都经历过的老人这些年来见的一些人正如眼前的苏媚娘,再怎么飞扬跋扈位高权重但在他面前总是小心翼翼深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眼前赵虎臣这样直接的奉承却很少听到了。到了他如今的境界,逢人逢事更讲究一个缘字,对赵虎臣说不上多喜欢,但也是近年来极少有的不会惹人生厌的人了。
苏媚娘轻轻地放下茶杯,没半点波澜的精致脸庞上仿佛如同一件绝世的工艺品一般值得人回味和遐想,轻轻地望着坐在侧面的赵虎臣。这年轻偶尔蹦出来的一两句话的确有几分值得人玩味的意思,这个不见得高明却肯定有用的马屁拍的水准如何苏媚娘不好说,但此时赵虎臣身上硬生生地从书卷中浸泡出来的儒雅气息到极有几分味道。
仿佛察觉到了苏媚娘带着探究的目光,赵虎臣嘴角骤然向上提升出一个诡异到极点的弧度,苏媚娘瞧在眼中,心中竟轻微惊了一惊,那短暂到只能用刹那形容的弧度竟然有着大妖孽的妖冶气息。
点到即止的暧昧在两人之间如同花火一样碰撞然后消失,仅仅是一瞬之间的交流便沉寂无声,但对于苏媚娘这种女人来说已经是容忍的底线。
纳兰老人正如他自己所说的,正因为觉得苦才不喝那茶,身前空无一物的老人似乎把什么都看在眼底又似乎什么都没瞧见,只是若有所思地在两人中间打量。
一盏茶尽。
苏媚娘轻轻地站起身来,这一场会面也就到了尾声。
“记得,给我向陈家带个话。”老人道。
赵虎臣点点头,应了一声。
老人瞧了似有些不甘心的苏媚娘一眼,想了想,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的手链,古朴棕黑色,上头密密麻麻地刻着不少文字,事件精巧的物件,粗人肯定玩不来。
“小友,这东西全当是你帮我传话的报酬,你也别急着拒绝,既然我给你东西肯定是有原因的,第一个,今天我若不拿出些什么来恐怕就是那苏家的丫头也要埋怨我这老东西不会做人,第二个,我的确是有求于你,让你白跑一趟的事情肯定不厚道,我欠别人的已经够多,总不能临门一脚进了棺材还让你给我白跑腿。”老人将那串手链放在了赵虎臣手上,没去瞧苏媚娘脸上奇怪的神情,也不再看欲言又止的赵虎臣,摆摆手,示意三人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