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刚抵达临海省的田大教授,正在临水籍省委组织部张部长的带领下,来到省委王书记的办公室。
县级市虽然是个市,但说到底还是一个县。想到自己这个尚未上任的县委书记,居然能得到封疆大吏的接见,田大教授就感觉有些好笑。毕竟两者之间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了,像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个县长书记都有的。
王书记六十来岁,在省部级领导干部中算不上年轻,可能是保养的好,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目光炯炯有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田文建后,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和声细语地说道:“闻名不如一见,果然年轻有为啊。田教授,坐,快请坐。”
“王书记见笑了,文建早就不是什么教授了,从现在开始就是您麾下的一个小兵,还请王书记多关心、多批评。”
王书记乐了,顿时哈哈大笑道:“不学好、不改革,还开历史的倒车;不是缺位就是越位,净干吃力不讨好的事;少养干部多养猪……田文建同志,你批评我们的话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没想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也有要接受批评的这一天啊。”
“看来我得小心点,千万不能被您给揪着什么小辫子。”田大教授笑了笑,一脸不卑不亢的表情。
“揪你的小辫子可没那么容易,我可没有这个打算。”
王书记坐到他的身边,一边示意作陪的张部长喝茶,一边呵呵笑道:“尽管咱们是萍水相逢,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让你谈谈上任后有什么打算,毕竟我年纪大了,很多零件都不太听使唤,尤其是心脏,总想给我闹罢工,有什么说什么,也好让我有个思想准备。”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想到连省委书记都生怕自己在他地盘上惹事,田大教授被搞得啼笑皆非,连忙笑道:“王书记,您尽管放心,文建绝不会给您添乱。至于上任后有什么打算,我一时半会还真说不上来,毕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现在说什么无异于纸上谈兵。”
专家教授王书记见多了,学者型官员省里也有好几个,但像田文建这么谦虚谨慎的还真不多见,看得出的确是个想干点实事的人。
王书记不置褒贬的点了点头,随即脸色一正,异常严肃地说道:“田文建同志,坦率的讲,在任命你为临水市市委书记这个问题上,我是持不同态度的。这并不代表着我怀疑你的能力,也不是担心你会惹出什么乱子,而是认为你担任县级市的市委书记太屈才了。在我看来,让你担任省委政研室主任,或者社科院院长更为合适。”
王书记的话说得冠冕堂皇,让田文建想起了一则冷笑话:一个不称职的官员,可能有三条出路:一是申请退休,把位子让给能干的人;二是让一位能干的人来协助自己;三是任用水平比自己还低的人当助手。
眼前这位封疆大吏称不称职,田文建不知道,但应该是属于第二类官员。至少说比选择第三条路强多了,毕竟一旦选择了第三条路,那他的手下无疑也会再找几个更无能的手下,如此类推,就形成了一个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的领导体系。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因为自己的情况比较特殊,中央首长作出的决定,他选择的机会并不是很多。
田文建沉思了片刻,干脆直言不讳地说道:“王书记,如果单单是为了到您麾下来谋个一官半职,那我就不会来临海了,甚至都不会回国。”
不等王书记开口,张部长便插了进来,意味深长地说道:“小田同志,临水这几年的经济发展还算平稳,领导班子也具有一定的战斗力。如果不是考虑到地理位置方面的因素,撤地建市时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把市委市政斧所在地放在花州,而应该是在临水。”
搞来搞去还是那一套,你还不如说临水现在的成绩来之不易,不需要雪中送炭,更不需要锦上添花,你小子识相点,主动打退堂鼓,我们给你官升一级,来个皆大欢喜多好?
机会只有一个,来就是当父母官的,田大教授可不想半途而废,干脆打起了哈哈:“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没想到我还有机会摘这么大一颗桃子。王书记、张部长,您二位尽管放心,吃水不忘挖井人,文建会处理好跟同事们的关系的。”
“空降”干部是一种形象的说法,严格意义上来讲,是干部交流和培养制度中的一项正常内容,也是加大培养选拔优秀年轻干部力度,鼓励年轻干部到基层和艰苦地区锻炼成长,同时注重从基层和生产一线选拔优秀干部充实各级党政领导机关的一种举措。
但除了这些正面作用之外,也带来了一定的负面作用。许多“空降”干部就是为了镀金,干个一两年,还没有摸清下面工作的门路,又被调走了,严重挫伤了地方和基层干部的积极姓,也不利于地方的安定和发展。
总得来说,人们还是普遍地认可从基层选拔干部,而对“空降”和“回锅式”的选拔方式批评较多。
经过多年的不折腾式发展,临水已经形成了一种带有局部姓的“政治稳定态”,这种稳定态是依靠相对稳定的干部间关系网络来维持的。这种网络如果能够积极顺畅地运转,就能够安定一方,保障一方的平稳发展。如果运转失灵,那么该地方的安定和发展就会出问题。
国有国情,省有省情,田大教授连临水话都不会说,很难融入传统保持的比较好的临水,更何况他本身又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让他担任市委书记,无疑存在着很大的风险。正因为如此,王书记和张部长才会抛出省委政研室主任和社科院院长两顶正厅级乌纱帽,试图让他主动放弃。
田文建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王书记彻底没辄了,毕竟不管怎么说只是一个县级市的市委书记,他的面子可以不给,但中央首长的面子却不能不给,不得不淡淡地说道:“张部长,既然小田这么有决心,那就麻烦你跑一趟,亲自送他去花州上任。”
“好的,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
省委组织部部长亲自出马,这个面子真给大了。田文建连忙站了起来,诚恳之至地说道:“谢谢,感谢王书记和张部长的关心,文建绝不会辜负二位领导的希望,更不会给您二位丢脸。”
送你去可不是对你有什么希望,而是要维护组织上的威信。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不等于到了花州也能打开局面。
王书记暗叹了一口气,一边示意他坐下,一边冷冷地说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些话,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但不管你想怎么干,都不能影响到临水乃至花州的经济发展,gdp是硬指标,也是底限,希望你别让我们失望。”
就知道发展发展再发展,却对发展中存在的和带来的问题视而不见,踌躇满志的田大教授,可不会立这个军令状,沉思了片刻后,突然说道:“王书记,春节时我家来了很多客人,还有一个三岁的小朋友,大家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爸爸渴了,叫我3岁的小侄女弄杯水来。
我侄女很懂事,马上就从沙发上爬了下来,一会儿吭哧吭哧地抱着杯水回来了,他爹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并表扬了我侄女。我纳闷了,问她爸孩子还没水龙头高怎能弄到水的?”
这小子,真以为他还是党校教授呢,居然给自己上起了课。王书记乐了,忍不住地笑问道:“怎么弄到的?”
田大教授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道:“他爸苦思了良久,才痛苦地得出结论:只有马桶!”
王书记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回味了好一会才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因为这个故事给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上级给下属布置超乎难度的任务时,结果也往往会出乎意料。
田大教授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王书记权衡一番,毅然说道:“算了,既然是试点,那就让你甩开膀子试试,gdp暂不作为考核目标,省得你小子端一杯马桶水来让我喝。”
(未完待续)